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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兵事奏元丰元年八月 北宋 · 赵卨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九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贼旅拒富良,渠酋悉麇集江浒,势力穷蹙,然后请命。
今边衅仅平,宜寝兵息民。
而溪峒首领、钦廉蜑户,素倚寇以徼利,张皇声势,以摇边情,轻信喜事之徒,同声附和,虑贻南顾之忧。
臣观贼势,所未敢动者三。
始交贼以刘纪辈为谋主,今悉补吏,广源、思阆州金银坑冶、租赋之饶尽归封界。
新附溪峒,自为首领,支分党别,诚难猝合。
况被边枝梧,无从诱胁。
我既得其外府,断其右臂,数年之间,势当自毙。
乾德闇稚,政出多门,人方携离,自保不暇。
其未敢动一也。
交州抵旧边寨十馀程,贼来未尝赢粮,止仰纪辈掊取以赡,不支半月,复恣渔夺,彼民深仇之。
纪辈旧与省地溪峒缔交,倚为乡导,乃敢入寇。
今藩篱一空,彼何恃而窥边哉!
犯顺以来,不耕者二年矣,省地之民亦废农业,重以调发、疾疲,死亡不可胜数。
就令妄意复争疆土,才过长江,即践省地,以何乡导?
因何粮食?
贼兵几何自卫?
水陆分道,兵寡气夺。
此未敢动二也。
交贼重敛中下之家,岁输逾百缗,供官十之四,馀皆入于酋领,至夺没生财、妻女以偿不足,边民怨怒。
昨王师攻讨,惟务怀来,降附之众,皆依敕榜免五年租赋,群情翕然顺向。
茍复来诱胁,孰肯从乱?
必未敢动三也。
以三不可动之势,新困伤夷,而虑再干天威,斯亦过矣。
狄青破侬贼,即日班师,不荡其巢穴,而智高卒就禽馘。
况今交贼旁无与国,举皆仇怨,孤危如箨,陨灭可待。
赵元明(弘烨)南还 其四 清 · 权万
七言绝句 押青韵 出处:江左先生文集卷之三
活虎生龙戏九冥,仙翁风烈陋彬青。
何人磨出湖州石,妙笔清文侈祖亭郭忠翼文章。如生龙活虎。不可摸捉。其风烈彷佛张良李泌。岂曹彬狄青辈所比伦哉。昔颜太师真卿湖州宝石。刘为碑。舟载上下到九江祖逖誓江处。见苍厓昂首江心。谓地与人人与石相称。为文述士雅事。立碑祖亭前。名区伟人。妙笔清文。与之相称。辛允夫敏为忘忧公。立碑苍岩江上。请文于讷翁。恐不可辞也。)
殿前副都指挥使建武军节度使贾逵谥武恪谥议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九、《忠肃集》卷七
贾逵少以气略雄毅闻,及服事边圉,周旋兵间,料敌致命,尝为士卒先,故所至数有功。
皇祐中,智高扰南鄙,狄青从行,归仁之战,青令于军曰:「有辄动者斩」。
及前将孙节覆于贼,度贼必将乘胜薄我,而视地形有便利可据者,即不待令,引所部疾趋之,甫成列,贼果至,因得乘高鼓噪大呼,驰击逐之,遂溃其众,焚城以遁。
方此之时,非应机达变,不以全躯保私为计,则胜负殆未可决也。
至于筑堡河外以居蕃户,使免西人之所驱掠;
置军壁于鄜延,以蔽二城,杜绝寇兵临瞰之患。
秦州及并代,多提轻兵游察境上,地虽险绝,人罕至者,亦必深造之。
或召羌族与之较射艺,执其酋领,使还所掠,得边民数千人,释而归之。
以故戎人慑服,疆埸以安。
大抵其所施为,出于忠义,果敢奋决,虽有浮言流议,一不以自恤。
其周扈王室,典治禁旅,严而不苛,宽而不弛,使军士怀上而畏己之持法,出入二十年,无纤毫过失,宠禄倚任,克有始终。
夫谥者所以公善恶之实也,按逵之居边也,遇事辄奋,果于有为,时或脱弃拘挛,务以建立事功。
至在近卫,则恂恂谨密,举蹈绳检,外内异迹,若非一人所为者,盖亦可谓之胜任矣。
谥之法,有奋其威勇曰「武」,谨具官次曰「恪」,节惠考行,伏请谥「武恪」。
赠赵征夷凯还京师 明 · 韩雍
 出处:粤西诗载卷七
桓桓将军赵征夷,人中豪杰军中师。
一朝拜命佩金印,提兵百万来边陲。
边陲蛮夷流毒久,保险为巢争死守。
将军奋甲独先登,百万雄兵谁敢后。
阵前号令雷风奔,日色昼暝天为昏。
马蹄溅乾荔江水,剑锋斫断山根。
兔窜狐奔弥百越,网罗处处无疏缺。
坐看群丑尽成灰,万里妖氛一时灭。
将军振旅归柳营,黄童白叟皆欢迎。
自言生长乱离久,不图便见时承平。
人言将军有神力,杀气棱棱厌群贼。
贼中遥望畏如神,狄青铜面何须饰。
山磨厓纪厥功,贼党不敢窥其中。
从兹两广正疆界,马援铜柱翻成空。
将军伟烈超今古,马援狄青何足数。
圣主才无南顾忧,锡封定见分茅土。
赞军台老不知兵,却喜心同见功成。
题诗送君凯还去,天涯万里难为情。
凯还图为总兵官彰武伯杨公题 明 · 韩雍
杨将军,不易得。
虎头燕颔脩髯黑,河目龟文神气赤。
三光五岳储精华,生与皇家为柱石。
少事世父颍国武襄公,六韬三略皆精通。
手提百斤武库戟,臂挽三石乌号弓。
有时射猎驰沙漠,千万人中显英略。
南山白额赤手擒,云里双雕应弦落。
有时策马出寨游,杀气凛凛横高秋。
健儿望风不敢敌,挥刀追斩单于头。
弱冠登庸起声望,每向行营护天仗。
艰危时复展奇谋,上谷登坛为副将
彼敌违天常,西夏为奸骄。
将军节度,一道人歌谣。
犬羊贪心犹未已,举国入寇平时比。
挥兵鏖战却败奔,跃马穷追数千里。
僵尸弥山血成川,尽驱驼马欣凯还。
献俘奏捷天子喜,报功遣使来穷边。
赐赉便蕃未能数,更进勋阶锡茅土。
玄冠几度加貂蝉,金印三台伏螭虎。
残敌胆破夜自惊,脱身北走无留停。
云中长驱肆劫掠,守臣安得逃天刑。
宵旰勤民深轸念,在廷元老咨询遍。
堪兹重寄惟将军,召对文华隆宠眷。
尚衣出龙锦,宝藏分南金。
大官珍羞罗,良酝清香斟。
白麻黄麻颁紫禁,将军重佩征西印。
受降城中百万家,家家喜得贤方镇。
彼敌蜂屯近边烽,僣志犹欲窥南东。
将军伏兵守要害,闻风远遁穹庐空。
塞垣不见狼烟起,从此三边甲兵洗。
圣主端无西顾忧,万里长城真可拟。
画工模写奏凯归,据鞍顾盼多风威。
山川草木动华彩,旌旗戈甲生光辉。
君不见车骑将军赵充国,金城方略平羌贼。
振旅旋师报匪轻,麒麟高阁图容色。
又不见大树将军冯公孙,大破赤眉定三秦。
中兴伟迹不可泯,南宫云台写其真。
将军勋名不在古人下,云台麟阁终须画。
此画亦须宝藏之,后人一睹千金价
天章阁待制郭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一、正德《大名府志》卷一○
郭公讳申锡字延之大名人
天圣八年进士起家,释褐瀛州河间县主簿
丁父丧。
服除,调苏州长洲主簿,以亲嫌易常州晋陵
邑民告贼杀其弟,公案之,其哭不哀而色惧,械付狱,果自杀之,民夸为神明。
永宁军博野县,用荐者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深州束鹿县。
通判雄州
会河决商胡,故相贾魏公荐知博州
垫溺之后,岁饥盗起,获系填狱。
公曰:「良民失职至此,请以轻典从事」。
诏许之。
因招集拊循,流亡来归。
妖人王则反贝州,调发佐军为诸郡最,玺书褒谕。
贼平,民犹以习妖告讦,公谓污俗未革尔,多从末减。
有戍卒谋乱,取其首恶刑之,馀置不问。
仁宗阅奏,谓大臣曰:「小官行事能若此」!
嘉叹久之。
尚书屯田员外郎御史台推直官
数上疏论事,大臣或不便之,会庆州有滞狱,遣公就鞫。
既还,复以非职而言,戒敕之。
由是显名。
盗发濮州张郭镇,执通判井渊。
以公知濮州,赐五品服,至未逾月,灭贼。
遂州,未行,召为侍御史
会灵容议复作,公上疏曰:「古者兆四望于四郊,山川丘陵,各因其方坎坛而无位貌。
今裒方岳之神,庙食京师,非典礼。
殆天废之,宜勿复」。
未几,充言事御史
侬智高寇广南,帅臣欲藉兵交趾
公言:「小丑窃发,不时荡扑,更不须启四夷轻中国心,不可听」。
刑部知杂事判大理寺吏部流内铨。
贵妃张氏薨,赠后,议礼如嫡。
公曰:「位号尊卑,死犹生也,不容僭渎」。
请下议者去其非礼,由是多所裁正。
狄青枢密副使,赐第、官二子恩过优,曹彬平江南无此赏。
且智高尚在,边境未宁,宜慎赏以励有功。
宰相妾张氏杀其婢,开封府鞫治阔略,公请移别狱。
上优大臣,弗许,争不已,因劾开封挠法,宰相竟去位,府官吏多罢者。
翰林学士欧阳修、韩绛以论斥时政求补外,公曰:「二人名臣,官在左右为重」。
得俱见留。
至和中契丹欲遣泛使议事,公言:「河朔财匮民困,吏茍简旷职,军旅不练,甚非所以建威消萌」。
上嘉之,赐三品服。
明日命为河北体量安抚。
传至部,阅吏甚无状者黜数人,事所废置不一。
归,条备边大务十馀章,多见纳用。
三司盐铁副使,迁右司,充契丹国信使
嘉祐二年,塞六塔河,与河北转运使李参典其事。
初,皇祐中,议开六塔,使河东行,公言其非是,后果不成,东北被其患。
至是议塞,而意异,诏罢
公因疏他过,坐知濠州
丁母丧,服除,知滑州
直史馆、知江宁府
礼部郎中,知沧州
英宗即位,迁户部
未几,复召为三司盐铁副使
入觐,首言沧州北近边,东循海,至青州殆千里,无障塞之阻、节制之统。
谓宜以州建帅府,分河之东六郡隶之,为一路。
下其议,议者是之。
天章阁待制、知邓州京西南路安抚使
今上即位,迁左司
军士赏赉,或以不足,欲贷之民。
公发封桩钱益给之。
僚佐以文为言,公言:「有责守臣任之」。
省符至,如公画。
河中府召还,同纠察在京刑狱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滑州,请补北京留司御史台,改左谏议大夫就判。
二年,连请老,遂拜给事中,以待制致仕。
熙宁七年五月八日终于私第,享年七十七。
累阶朝散大夫,勋柱国,爵文水郡侯食邑一千二百户。
公资安和而内刚不茍,自奋苦,有志于当世。
喜待士,推挽廉畯,人不可干以私。
自奉平约,虽贵显不易其度。
守九郡,政明而下肃,人不见其所以为者。
狱之隐微,于谈笑间得之。
累官言路,自以遭人主眷纳,遇事必尽言,虑远而力彊,无所回忌,有大体。
嘉祐中霪雨,诏求直言。
公言:「陛下享国久,皇嗣未立,人望无所属,天下事宁复有大于此者乎?
愿推大公,早于宗子有所择,以定国本。
一雨沴未足以为忧」。
上与论政,有焦劳愿治意。
公曰:「股肱得其人,则陛下处于无所为可也。
愿止以择宰相为事」。
上高其说。
尝谕之曰:「人臣为小吏时,多喜奋击论事,至稍用则缄默,是资言以进尔,朕所弗取。
若卿可谓终始不二者」。
公顿首谢。
雅喜论兵,尝著《边鄙守禦策》,叙边外山川风俗为详。
种谔绥州,公以谓「贪尺寸地,使国隳大信,边患将自此始」。
及谅祚死,又请捐前故,许其子袭爵以示怀柔。
尝对上曰:「二寇赖岁赐金币以为国,数渝盟非其所利,必有以致之。
但得重将守塞,不要功生事,则无寇患矣」。
退休与宾客语及边事,辄慷慨喟叹,忘其身之老也。
曾祖简。
祖晋。
父悦,赠工部尚书
母李氏,封仁寿县太君
娶李氏、陈氏、吴氏,封江夏颍川濮阳郡
子三男:仁约大理评事
义方,太常寺奉礼郎,早世;
礼立,守将作监主簿
五女,博州博平县贾行先,陵州仁寿主簿李奎永州祁阳县尉巩固,湖南转运副使太常丞、直集贤院蔡奕兴国军永兴主簿文虎,其婿也。
孙男三人:志经,试将作监主簿
秉德,慎行。
女二人。
明年十一月二日葬公于大名府元城县孝义乡感义里之先茔。
三夫人祔。
铭曰:
远矣郭氏,出周姬宗。
武封诸弟,虢叔有功。
地入于郑,至于平王
邑以阳曲,继绝存亡。
转虢曰郭,后所以氏。
支微派迁,大家于魏。
煌煌代公,相唐元勋。
文水侯,实其后人。
侯有志学,善养而用。
惟精惟深,罔释弗中。
谏官御史,前无彊权。
善善恶恶,皇惟其言。
谓仕不显,论思左右。
谓志达乎,泽未下究。
进退直道,不辱其身。
有善有施,在其子孙。
有思在民,有誉在士。
兹谓不朽,昭于千祀。
宋故左中奉大夫致仕赠少师陈公神道碑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五、《永乐大典》卷三一四一、道光《京口山水志》卷八、光绪《丹徒县志》卷八
陈氏,建安大族。
秀公文学政事累践大官嘉祐治平之间神宗御极,进拜右丞相,任重道远,望临一时,世德垂延,陈氏益大。
历五朝百有馀年,公族子弟著仕籍而以材能处显者,前后盖相望也。
公讳豫,字子由,用族父秀公恩任秘书省校书郎,调开封府阳武县
以最升温州永嘉秦州陇城县令
陇城并河,遇连雨暴溢,官寺民庐,水及半扉,公私病之。
公议徙爽垲,上书言状,书下得请,去县里所营高燥地建城市,开井闾,不日而就。
水潦至,人去垫溺,按堵如故,县人为公生立祠。
用举者改宣德郎、知信州铅山县。
丁父中奉公忧,卒丧,知延安府敷政县
丁母令人葛氏忧,忧除,知应天府柘城县,改同州澄城,转通直郎签书彰武军节度判官
覃恩迁奉议郎,转承议郎经略司干当公事。
秩满,再除提举本路籴买,就迁提举弓箭手。
公精壮果敢,长于断,所涖皆有名迹。
西方用兵,军食最先务之急,官吏并缘为盗,军无宿储,士有饥色。
公闻弊知其故,出金缯下其估而增谷贾以受籴,不使一吏预其閒。
未几,车挽负担,四面而至,刍粟告具,师饱以有功。
公曰:「此一时之利,未足言」。
又建请石堡寨旁近地数千顷,皆沃壤,可据贼冲,筑一垒,严兵塞其道,使人肆耕其中,岁得以纾漕挽之费,则百世之利也。
诏从之,筑军,赐号「威德」。
陕右岁籍边民为弓箭手,公蒐选丁壮,联为保伍,人得占田,多寡有差;
至卒长别给一马,身自督教之,久皆精练,为诸路之冠。
当是时,自大将至裨校,筑堡障,捍奸偷,斥境土,受俘获,大者增秩,小者赐金,多公计画,而人不知自公出也。
公善知人,明于任使,尝言御将士当使过,勿拘以文法,然后可使蹈白刃、赴水火而不辞。
杜大中者,豪纵不治绳检,一日抵罪,当下吏。
公惜其材,留不遣,移书属邻帅善遇之。
大中挺身搏贼,勇冠一军,遂为名将。
韩公世忠少年喜斗,数犯法,当伏诛,公顾谓帅曰:「世忠骁悍不畏死,寇至,盍令当前斩捕自赎,而杀壮士乎」?
帅从之。
始隶兵籍,每战先登,枭贵将之首以献,遂知名。
建炎南渡,提孤军戡大憝,手擒二叛,威震夷狄,册封咸安王,时人方之狄武襄云。
公四任关塞仅十年,繇机幕部使者,累功伐七迁至朝议大夫
议者恨不得公将兵数万独当一面,而不究于施设,为可惜也。
八宝恩,迁中散大夫
自言于朝曰:「久任边州且老矣,乞东方一郡自效」。
得守济州
会岁大旱,飞蝗蔽野,所过草木萧然。
公即日移告,坐斋室。
迟明具冠裳,率宾属徒步出谯门,遍走群祀,伏地顿颡,为百姓请命。
有顷,阴云四合,大澍如注。
却盖不御,徒步而旋。
是日也,螟蝗一流无噍类。
岁大熟,获倍它壤。
莱州,不赴;
请祠,得提举舒州灵仙观。
已乃被疾,上书谢事。
政和七年五月甲子,卒于其子通判沂州杌之官舍,享年六十八,积官至中奉大夫,爵嘉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明年三月癸酉,葬润州丹徒县大慈乡之原。
后以子故,累赠少师
公涖州县,治道尚严,条教已下,人守之如诅盟,不敢犯。
断治自己出,群吏坐曹,行文书而已。
夏秋赋调,束刍为人,执一牌立阃外,刻日书其上,吏不及门,期至而集。
为文劝耕二十解,明白而切于事,传诵至今以为法。
轻财乐施,喜趋人之急,闻有疾痛,欲去之如在己。
始赴柘城,旧令尹遇疾暴卒,贫无以给丧事,公为具棺衾以敛,已而同寮与邑之贤士大夫皆赙。
又为处其费,择送吏与凡行李所须,授其孤以行。
守济之日,道遇衰绖数人罗拜其前,泣曰:「吾父倅临淄,甫就官而得疾死,护丧次封内,贫不能归,闻使君高义,故来」。
公恻然计其费,赆遣而去。
禄赐所得,拊养孤嫠,收恤宗族,有秀公之风。
郊祀恩,以次补诸弟,而不愿仕者,任其子。
分田庐,公不取,推以奉寡姊。
族子师尹游太学不遂,困而归,见公曰:「儒冠竟误人,幸今筋力未衰,尚堪驰马试剑,收一战之勋,毛锥子不足恃也」。
公笑曰:「通塞有命,少安无躁」。
为具装资,勉使卒业,遂收其科,后官至尚书郎
族妇新寡,有遗腹子曰璹,舅姑怜之,命改适;
守节自誓,久益困,濒于饥寒矣。
公周其乏绝,又教畜其孤进于学。
学成,试有司,一上中之,迎其母以养,族党感叹以为荣。
璹后以才选荐更任使,将漕帅边,褒显其亲,遂极光宠。
建州建阳县人
曾祖晓,祖贽,不仕;
皇考冲,以公贵,赠中奉大夫
元配令人徐氏,贤良奕之孙,朝散郎师甫之女,赠某国夫人
今配令人冯氏,赠少保某之女,左通奉大夫、充徽猷阁待制躬厚之妹。
有驯德淑行,为令妻,为寿母。
中奉公孤立一意,委身事国,未尝以家为恤;
有子嗣兴,纂序前闻,享有丕祉,由令人善相其夫而能教子。
享年六十五,封咸宁郡夫人,后公十六年,当绍兴四年十二月己亥弃世。
是月壬寅,合祔于少师之墓,改号瀛国夫人
四男子,曰杌,曰模,曰桴,曰桷。
四女:武学生翁亶,朝奉郎、知南雄州黄达如朝奉郎宗子学博士李弼朝奉郎朱棫,其婿也。
孙男女若干人。
公在事五十年,不治赀产,既得谢,无以归,通判君奉安舆迎还沂水官下。
疾稍侵,亲客诣卧内省疾,且曰:「公自言有四种生事,安在」?
公指四子曰:「此是已」。
距今绍兴乙亥,四子者:杌,右朝议大夫
模,右朝散郎
桴,故右奉议郎
桷,右朝议大夫、充敷文阁待制
孙曰岩,右登仕郎
曰岐,右迪功郎
曰旵,右承务郎
曰岄,右承务郎
曰峄,右迪功郎
盛矣夫!
呜呼,君子种德蓺善,积之躬,修之家,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后,如探诸囊中;
敷文公逢辰得路,强仕之,已跻法从,追赠公至少师
母夫人进封大国,子孙蕃衍,簪笏如林,陈氏之兴盖未艾也。
始,秀公葬其母荆国太夫人润之五州山,遂家焉。
秀公薨,又祔荆国之次。
至是,诸孤奉公之丧还次润,亦卜地于五州,不获。
一夕,梦公刺汝州,拥骑从,张呵引如平生。
黎旦,瀛国与诸郎梦皆合,而不晓所谓。
它日行焦山道中,顾见一穴,水深土厚,曼衍相属,卜者曰吉。
问山中人,皆曰:「侬家主人母所卜寿藏也」。
遂相随造其家。
一媪出见,曰:「老妇异日藏骨于是矣。
忽夜梦,若迎新太守者。
俄顷,一大人衣紫佩金,踞胡床而坐,呼老妇前曰:『此吾所居,非尔所当有也』。
方悸寤,而诸君适至,愿奉此地以献」。
即其日书券予直。
问其名,则汝山也,遂举以葬于是。
诸孤属待制冯公志其葬,而墓隧之碑至今无辞以刻。
敷文公诒书晋陵孙某为之辞,某复曰:「少师德烈靡不闻,敷文鼎贵且太用,宜得当世文章巨公,具著显庸揭诸墓。
某方负罪,屏伏田里,非其人也」。
辞不获命,乃摭志文终始大节著之,而系以铭。
铭曰:
陈世大家,发迹秀公
于赫少师,又亢其宗。
结发从军,具著婉画。
储偫缺然,公预其责。
千箱梱至,曳踵赪肩。
菽粟如山,露积不垣。
士饱而歌,气作一鼓。
大袒高骧,冯河暴虎。
螟蝗坌起,弥满一圻。
电埽霆驱,甘雨应祈。
左右具宜,文柔武克。
由初讫终,挺身徇国。
老去归欤,驷马安车。
有来治中,拥笏垂鱼。
无地可庐,可耕可殖。
田不踰寸,种之以德。
汝视汝籯,其获几何?
万金之产,孰与予多?
有嘉者子,持橐入侍。
绍开厥家,戎公是似。
狄武襄 元末明初 · 杨维桢
宾州海月光团团,银花火树烧烂班。
将军如内客未敢,捷书已𢼮昆仑关
当时谏官武士,岂知辨贼遽如此?
于乎,铜面将军今岂无?
世无丞相庞公甘老死!
狄武襄 元末明初 · 杨维桢
 出处:粤西诗载卷六
宾州海月光团团,剑花火树烧烂斑。
将军如内客未散,捷书已夺昆崙关。
当时谏官武士,岂知办贼遽如此。
于乎铜面将军今岂无世无,丞相庞公甘老死。
提刑制司安抚司平寇循环历 其一 十月十三日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
某荐准牒报,大阃调兵一千人,以宇文帅参、王环卫任其事,甚盛举也。
自秦寇之作,广西前此调兵,不过五百人以下。
去年吕帅方调一千人,而皆委之小小将校,气势单泊,不能为功。
今南窗调三千人,以唐贰军督之,以赵总制统之,而使阃与之掎角,大作规模,贼授首行有日矣。
关西户,国家之所嘉赖,岂直两路之所蒙福而已。
然闻之,兵家利钝,不能逆睹,蜂虿有毒,困兽犹斗。
《语》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某数月以来,职思其忧,亦颇采取众议,薄有管见。
及今山前之所当行者,因悉数之于前,乞赐钧照。
一、秦孟四者,累据山前探报,其狡兔之窟,称在贺州管下地名下界,然实无一定可攻之巢穴,亦无一定可击之队伍。
前此经司非不起兵临之,然兵来则贼散,兵去则贼聚,见吾强则避之,知吾弱则乘之。
方官军之始至也,整龊精明,部分齐一,问寇则失之矣,无可踪迹者。
而秦之党或为平民买卖于军市之间,甚者秦孟四亦在焉。
及淹旬越月之后,我军气竭意衰,阑珊零落,寇则忽以百十辈突出草舍,以掩我军。
从前往往偾军蹶将,大率坐此。
今两阃会兵,鼓行而前,寇出故智,必且散去,及其久也,则有乘虚袭我之忧。
此一不可不知也。
一、秦孟四所出没巢穴处,其山重冈复峤,连跨数州,林翳深密,荟蔚延袤,山猺木客,聚族其间。
将四面而裹之,则山脚绵亘,无合围之理;
将赭山而蹙之,则林木疏旷,无延燎之势。
我军望之遥遥,空驻山下,而彼之轶出他境,猖獗自如。
且如近年尝遣二将,曰吴曰孙,屯驻屏山者年馀,仅能免静江境内之扰,而不能禁昭、贺诸州之剽掠是也。
我军若入其巢,搜原剔薮,岂不甚快。
然彼又窜入大山,愈去愈远,迄不可谁何。
如近年萧路分日张者,提兵径捣其巢,而不获一人是也。
今两阃兵力甚重,非前此千百人单弱之比。
虽山势连延,不可合围,只是一步趱一步,可直造其所谓下界者。
然吾极其辛苦,得至其间,彼则又已遁散。
且兵在山前,又无救于彼之横出。
此二不可不知也。
一、所在平寇,专藉土人,惟今广西则不然。
方秦寇之起也,某村被害,诉于阃,阃为之调兵。
已而贼不可追,撤军而去。
未几则寇已复至,寻雠于所诉之家曰:「汝敢诉我」!
从而尽杀灭之。
官不能为之主,而适重其荼毒。
自此应有被劫者,皆不复告官。
此一类是主人畏贼,而不敢与为敌者也。
又秦寇所至,攫剽财物之外,出其馀以散之贫者。
善良被害,恶小蒙利,是以乡井间略无被发缨冠之义,常有幸灾乐祸之心。
此一类是土人喜贼,而不复与为雠者也。
今两阃会兵而前,若无土人向导,是犹盲者索途,何往而可。
然由前言之,则或平民畏寇后祸,而不欲为我军之用,或恶少以寇为恩,而不乐为我军之役。
纵强而驱之,未必不首鼠二三,阳顺官而阴附贼,此处最是误事。
此三不可不知也。
一、今日之事,全在两路督捕,察前三者之弊,各作一策处之,必使有以避三者之病,然后一举而得志。
不然,必堕贼计中。
南方用兵,如今日大举者自有数。
此行必须如狄武襄之于侬蛮,了事而后可已。
君子作事谋始,则筹之也可不熟,而讲之也可不精乎?
一、闻有张虎者,石壁尝遣之将兵,几擒秦孟四,常有「张大虫来我便怕」之语。
若取贼之所怕者表而用之,亦破贼胆之一也。
张虎者近为郭察所劾,押下邕筦效用。
今以钧阃求之,以属王环卫,使之以功补过。
其人勇悍有馀,必能自效,此上计也。
一、今自湖南入昭、贺有两涂,一曰全州灌阳
灌阳入昭、贺,皆经县镇,即近日被掳去处,而去秦孟四下界巢颇远。
一曰道州永明
永明昭州界曰平源,便是贼巢。
自平源至下界,贼寨连珠相望,其去秦孟四巢甚近。
今两督捕先合商量打并,附和诸贼此却宜以告谕为先,告谕之说,以为两路之所诛者惟秦孟四,汝曹胁从,在不杀之科,若得一寨下,我军直是不杀。
则所谓连珠贼寨,必从风而靡,非惟可以离贼之党,因而用之,则擒秦孟四或在此徒,未可知也。
但一贼寨来降,其中有老幼,有财物,军人不免杀戮攫挐。
此须督捕总统先明秋毫无犯、不杀一人之令,使降者以我为信则可。
此收捕之第一机也。
一、昨来使阃所调,不过戍寨一百人,又令本司择将。
当时头势稍轻,所以且差文政总统
虽淮将,体统不为严重,故钤束倍觉费力。
向尝以紊钧听,乞赐改差,未蒙垂许。
今幸王环卫此来,即当抽回文政,尽以其兵付王环卫
伏乞钧照。
一、高节二百人,今在全州灌阳驻劄,合系王环卫总统
伏乞钧照。
一、闻诸军取十六日戒严以行,二十后可到衡阳
平寇之说,笔舌所不尽者,候宇文帅参、王环卫相会,又得对面较量。
伏乞钧照。
过临江(怀刘原父孔文仲诸贤) 其一 元末明初 · 张以宁
七言绝句 押阳韵
江右流芳墨作庄,气雄文古压欧王。
平生却为多稽古,忧杀平南狄武襄
韩忠献公琦行状熙宁八年八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八
韩姓出晋卿献子后,国于韩,秦灭韩,子孙分散,以国为氏。
案公所为家谱,推其先世功行爵里,至于八世有次序,曰:远祖居深州,为博陆人
八代祖朏为沂州司户参军,生洹,为登州录事参军
洹生全,为处士,老博陆
全生三子,曰乂宾,曰文操,曰存。
乂宾生定辞、昌辞,文操生隐辞、晦辞、审辞,存生正辞。
乂宾仕为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左庶子,兼御史中丞,以唐光启二年镇府立义坊之私第,以龙纪元年博野县蠡吾乡之北平原
其子昌辞为坡城县令,以天复二年三月终于真定,以天复三年七月蠡吾
晋天福二年祔夫人张氏,改葬赵州赞皇城之北马村,是为高祖
昌辞生一子璆,终广晋府永济县,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齐国公
夫人史氏,追封齐国夫人
始葬相州安阳县丰安村,则公曾祖也。
生公之皇祖构,仕本朝为太子中允、知康州,终于治所,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
夫人李氏,深人嶬之女,晋相崧之犹子,追封燕国夫人
皇考国华,谏议大夫,卒建州,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为时劳臣,国史有传。
庆历五年安阳县新安村尹洙师鲁志其墓,今富郑公为神道碑,载公事业甚详。
夫人罗氏,谏议大夫延吉之女,邺王绍威之孙,追封魏国太夫人
公之所生母胡氏,蜀士人觉之女,追封秦国太夫人
五代祖以上皆葬蠡吾,惟高祖赞皇,由曾祖以下皆葬安阳,故公为相人。
公之八代祖以下遭乱,虽仕不显,而皆以儒学行义世其家。
皇祖有功有德,用不极其器,一时有识咸谓庆必在后。
公生泉州,将生,秦国有异梦,晨有释子,状异服怪,不知其所从来,忽诣门曰:「是间有奇儿,毋失护视」!
忽不见。
公既长,朴厚不浮,少嬉弄,视瞻步履端正而中甚敏,所学不用力而过人,性淳一无邪曲,孝于其母,悌事诸兄,皆不教而能。
天圣五年仁宗初临轩试进士,公二十岁,名在第二,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侍秦国之官。
踰年,秦国亡,哀毁过礼。
服除,迁太子中允,又改太常丞集贤院,知左藏库,徙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时高科多径去为显职,鲜肯勤吏事,公独视狱讼、决曲直,终日坐府舍不倦。
府君王博文固已奇之,曰:「志异常人,此大器也」。
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
景祐三年,求外补,得知舒州
留不行,以右司谏供职。
劝上明得失,正朝廷纲纪,亲近忠直,放远邪佞。
时灾异数见,宰相非其才,参政事者喜言谑,望轻无所补。
或私名器,用之中书,事拥不决。
公屡上疏,数中书不法事,疏寝不报,则乞出疏示中书
御史台集百官会议,决正是非。
论既坚,卒罢执政四人者。
又言赏罚当从中书出,今数闻有内降,此章献明肃馀弊也,不可不止。
王曾、蔡齐、宋绶,当世名臣,宜大用。
上纳其说。
王沂公见公论事切直有本末,喜谓公曰:「比年台谏官多畏避为自安计,不则激发近名。
如君固不负所职,谏官宜若此」。
沂公天下正人,公得此益自信。
未几,同议雅乐,知胡瑗、阮逸、邓保信黍尺钟律之法出私见,乖戾古制,奏罢之,仍用王朴旧乐。
公为谏官三年,排斥权倖,数称进名臣杜衍、范仲淹等,补时政之阙七十馀疏,凡数百事,施用者十常七八。
朝廷宠其尽言,累欲用公知制诰,人以谓公,公曰:「吾乃以言责取利耶」?
议亦中寝。
右司郎中昭文馆直学士充接伴使。
解开封府举人,与三司同定茶法。
契丹正旦国信使,还朝,同三司省国用,转起居舍人知谏院宝元二年,擢知制诰知审刑院
益、利路岁饥,为体量安抚使,加三品服。
蜀地号富饶,产金帛纨锦,中州岁仰给,有司乘便刻取,赋徭烦重,诸郡设而买院收市上供物,不以其直。
公为轻减蠲除之,逐贪残不职吏,罢冗役七百六十人,为饘粥济饥人一百九十馀万。
人曰:「使者之来,更生我也」。
赵元昊初叛,兵锋锐甚,中国久不知战,人心颇恐,士大夫多避西行。
公使蜀,道潼、陕归,奏事便殿。
上问西兵形势,公具以所闻对。
上谓曰:「朕比忧乏人按边,卿其为朕往」。
陕西安抚使,趣上道,公勇欲自效,驰至延安,则羌已解围去。
士气沮伤,将吏往往移病求罢职,公辄选练材武,治战守器,慰安居人,收召豪杰,与之计议,檄诸郡守城郭,如河北,始设烽燧以候虏。
先是,大将刘平战北,或诬其叛去,遂锢守平妻子,具狱河中府
公力辩白释之,录战死者赙恤赏赠。
边臣皆劝范雍延州,朝廷以为不能,欲以赵振代。
公奏曰:「振粗勇,可使搏战,非谋议守边材。
愿留以观后效,无已则起范仲淹为可。
臣为国家忧,非私仲淹也。
若涉朋比,误陛下事,当族」。
庆人陈叔度等陈边防策,既而补官东南。
公奏曰:「忠义愤懑,为国献计,虽稍收用,乃置于僻左,实羁縻之,非所以开示诚意、来人才也」。
又奏罢率马令以宽民力,及裁处他利害甚悉,上益知可办大事。
康定元年五月,天子命公竦都护西师,开府永兴军,而以公为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同管勾都总管司事。
未几,遣学士晁宗悫入内都知守忠督出兵攻贼。
公曰:「如诏意为便,不则元昊聚兵出不意攻我,我仓卒赴敌,必败」。
合府争曰:「承平久不习战,羌寇暴起,今兵与将未训讲,其可深入客斗乎?
愿谨关塞以岁月平之」。
公所论不得用,使持奏还。
元昊镇戎军偏将刘继宗逆战,果不利,诏下切责,俾以进兵月日来上。
众复守旧议,公曰:「军事虽可择便宜行之,然大计亦不当固拒」。
乃划攻守二策,求中决。
公驰驿奏阙下,上许用攻策。
已而执政以为难,公不得已,独上章曰:「元昊窃数州之地,精兵不出五六万,馀皆妇女老弱,举族而行。
我四路之兵不为少,分戍数十城寨,彼聚而来故常众,我散故常寡,每遇每不敌,是以元昊能数胜。
今不究此失,乃待贼太过,以二十万重兵惴然坐守界濠,不敢与虏确,臣实痛之。
愿更命近臣观贼之隙,如不可不击,则愿不疑臣言」。
奏虽不下,知兵者以公说为然。
公往来塞下,勤苦忘寝食,期有以报上。
出按屯,至泾原,闻元昊乞和,公谕诸将曰:「无约而降者谋也,宜益备,不可懈弛」。
遽调兵瓦亭,兵未集,贼果钞山外。
公指图授诸将曰:「山间狭隘可守,过此必有伏。
或致师以怒我,为饵以诱我,皆无得辄出,待其归且惰也邀击之」。
裨将福、王仲保狃小胜,数违制度。
公遣府吏耿传就诘责,不从,则又檄福曰:「违节度,有功亦斩」。
任福犹进兵,遇伏,遂战死。
嫉公者乞置公大罪,后大帅使收馀兵,得檄衣带间,封上之。
安抚使王公尧臣亦以实奏,朝廷知罪在诸将,止左迁右司谏,以职知秦州
数月还旧官,仍进礼部郎中,兼秦陇凤翔阶成州路驻泊步军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
公在秦,增广州城,以保固东西京,招辑属户,益市诸羌马,讨杀生羌之钞边者,厉兵以待贼。
讫公去,秦贼不敢窥秦塞为盗。
庆历二年陕西四帅皆改观察使,公为秦州观察使,曰:「吾君忧边,臣子何可以择官」?
独不辞。
十月,迁谏议大夫,复为枢密直学士
十一月,充陕西四路沿边都总管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屯泾州
初,京师所遣戍兵,脆懦不习苦,贼常轻之,目曰东军,而士兵劲悍善战。
公奏增土兵以抗贼,而稍减屯戍,内实京师
又以笼竿城据冲要,乞建为德顺军,以蔽萧关鸣沙之道。
既任事久,岁补月完,甲械精坚,诸城皆有备,赏罚信于军中,将亦习斗,识形势,每出辄有功,勇气倍于初。
时公方建请于鄜、庆、渭三州各以土兵三万为一军,军虽别屯,而耳目相通为一,视虏所不备,互出捣之,破其和市,屠其种落,困挠其国。
因以招横山之人,度横山隳则,夏兵素弱,必不能我支矣。
下视兴、灵,穴中兔耳。
章既上,又与范公定谋益坚,而元昊黠贼,知不可敌,亦敛兵不敢辄近塞。
公与范公在兵间最久,两公名重一时,人心归之,乐为之用。
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韩、范」。
仁宗知公久劳于外,遣使密谕旨曰:「卿孤立无人援荐,独朕知之,行召卿矣」。
明年春,与范公同召拜枢密副使
公自请捍边至五表,不听。
既至,与范公伸前议,同决策上前,期以兵覆元昊
夏国送欸,公谋不果用,范公每恨龃龉功不就,故作《阅古堂诗》叙其事,传于世。
边事虽欲讲解,元昊犹上书邀朝廷,其轻者欲自建元,为父子,呼兀卒,及我使与陪臣为列。
二府遽欲从之,公独谓不可许,数廷议,众尚不从。
公持之愈坚,故晏丞相至变色而起。
公守所见不易,卒杀其礼如公言。
仁宗以天下多事,急于求治,手诏宰相杜衍曰:「朕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时上之」。
又开天章阁赐坐,咨访急务。
公条九事,大略备西北、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倖、进有能、退不才、去冗食、慎入官;
继又献七事,议稍用而小人已侧目不安。
二府或合班奏事,公必尽言,事虽属中书,公亦对上指陈其实,同列尤不悦。
仁宗识之曰:「韩琦性直」。
苏舜钦坐会饮奏邸,言者欲因缘舜钦事以累一二执政,弹劾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狱,士人为之纷骇。
公从容奏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若是?
陛下圣德素仁厚,何尝为此耶」?
上悔见于色。
又近臣奏王益柔为傲歌,乞诛。
公因奏曰:「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
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可见也」。
上悟,稍宽之。
富郑公安抚河北,还至都门,命守郓。
公奏曰:「朝廷闻北虏点兵,弼以忠义请行,事毕归奏,去京师咫尺,胸中筹策,不得一陈于陛下之前,乃责补闲郡,四方不闻其罪,曾无一人为弼言者,臣窃为陛下惜之」。
累上不报。
前此,陕西帅郑公戬以刘沪、董士廉城水洛泾原守将尹洙、狄青谓非便,诏辍其役。
会戬罢兼泾原路,二人犹城之,青欲斩以徇,不克。
戬论救于朝,朝廷薄、士廉罪。
公曰:「二人者实违诏尔,可无罪」?
列十事辨析。
后士廉与二人者诣阙讼,而柄臣为之左右,又属公与当时有名大臣改更天下敝事,侥倖者惮之。
故富公、杜公相继罢去,公亦恳求补外,除资政殿学士、知扬州,徙郓州,又知真定府,兼都总管
四年间连易三州,所至设条教、葺帑廪、治武库、劝农兴学,人人乐其恺悌,爱慕之如父母。
移知定州事,兼都总管、本路安抚使
定州久用武将,治兵不知法度,至于骄不可使。
明公镐引诸州兵甘陵,独定兵邀赏赉、出怨语,几欲噪城下。
公素闻其事,以为定兵不治将为乱。
既至,即用兵律裁之,察其横军中尤不可教者,捽首斩军门外。
士死国,赙赏其家,养其孤儿,使继衣廪。
恩威既信,则仿古兵法作方、圆、锐三阵,指授偏将,日月教习之。
由是定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
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在道窃取人衣屦,或饮讫不与人直。
至定即留不遣,曰:「保州极塞,尝有叛者,岂可杂以骄兵戍之」?
易素教者数百人以往,而所留卒未踰月,亦皆就律,不敢复犯法。
一府裨佐如狄青辈,熟闻公平日语,见其施为,后亦皆为名将。
岁大歉,为法赈之,活饥人数百万。
诏书褒美,邻城旁路刺取其政以为法,视中山隐然为雄镇,声动虏中。
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又加观文殿大学士,俾公再任。
皇祐年,受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兼河东经略安抚使
入境,罢前帅所兴不急之役,奏逐怙势不法宦者廖诰然。
契丹吞蚀边地,公遣将苏安静抵境上,召酋豪与语曰:「尔移文尝借天池庙,则皆我地,何可得坏国信义,侵淫诋谰。
我,边臣也,为天子守此土,势必与尔辩」!
契丹理屈,遂归我冷泉村。
代州阳武寨,旧用黄嵬山麓为界,戎人侵不已。
公又遣安静堑地立石限之,自此不敢耕山上。
后公为枢密使,使人萧、吴湛来,以辞受馆伴使张昪曰:「南北地界多相冒,如黄嵬山则可,今已置不辩,愿后谨封略」。
欲勿受,公曰:「彼辞服矣,受之勿失。
异时或有地界为争端,此得以为据」。
受之。
祖宗朝潘美为帅,避寇钞为己累,令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
欧阳公修尝奏乞耕之,为并帅沮挠,久不行。
公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若旧迹犹存。
今不耕,适留以资虏,后且皆为虏人有之矣」。
遂奏募弓箭手居之。
得户四千,垦地九千六百顷。
属城岁发防秋兵至河外,人病远饷。
公曰:「寇来可前知,奚防秋为」?
罢不复遣。
河东俗杂,羌夷用火葬。
公为买田封表,刻石著,使得葬于其中,人遂以焚尸为耻。
属疾,上旄节,乞守便郡,命以节度使相州
民遮留不得去,至发桥堑道,行六七驿,知不可留,乃还。
守相踰年,疾既愈,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
上道,除枢密使
公以皇朝百馀年,祖宗以征伐平定中国,外临制四夷,机事归枢密府,文书藏于吏舍,朽蠹散亡为可惜,奏择吏整比纪次之。
多得三圣亲笔,见其神断及四方兵要根本,为六百八十卷,则制禄令、驿令,使有成法,三司吏不得复弄文移为稽,故赇赂自绝,迄今以为便。
请稍出内帑钱籴数百万实边备,建遣郝质、王庆民。
度藏才三族故地,命郭霭复城为丰州,与麟府相为羽翼,瞰契丹、夏国相通之道。
嘉祐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中书习旧弊,每事必用例。
五房史操例在手,顾金钱惟意所出,去取所欲与一日举用之所不决,欲行或匿例不见。
公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除其冗谬不可用者,为纲目类次之,封縢谨掌,每用例必自阅。
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在宰相,五房史不得高下于其间。
又编中书机密知枢密院,举督天下吏职,严京师司察,不职者及贵臣挟持放纵,有罪无所贷,以惩废弛之风。
阴消宦者权,又议试补宗室外官、兴学校、变科举,别考五路贡士,虽不行,其后颇如其说。
公自为宰相,即与当时诸公同力一德,谋议制作,完备天下。
士所汲引,多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镇风俗,列侍从、备台谏,以公议用之,士莫自知出何人门下。
嘉祐四年,下吁享赦,事多便民者。
诸路举学行尤异,敦遣诣京师,馆于太学,试舍人院差使受官。
立柴氏后为崇义公,法《春秋》存亡国继绝之义。
择才臣诣四方,宽恤民力,籍户绝田租,为广惠仓以广赈恤,募耕、邓废田,劝课农作。
摹方书、赋药物以救疾病。
治最者久其任,以率吏课。
载定令敕,以省疑谳。
弛茶禁,以便东南之人,愚民得无陷大罪。
议者以谓近于三代之仁义,多公所论议施行。
六年八月,进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时朝廷闲暇,内外丰乐,百官有司各得其职,四民不失业,幼弱遂,老疾养,外夷宾服,天下称太平矣。
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虽或有言者,而大臣莫敢为议首。
公数乘间奏乞选立皇子
他日复进曰:「国继嗣,天下社稷根本,天下元元之命系于此。
今不早定,日复一日,愚臣窃为寒心。
陛下置天下之民于仁寿安乐四十一年矣,惟万世之业,何可不虑!
臣备位冢宰,思所以报陛下,为无穷计,宜莫先此」。
上顾曰:「后宫一二欲就馆,卿其无亟」。
后诞育皆皇女。
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已议立帝弟之子定陶王皇太子
成帝中材常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于此哉!
太祖为天下长虑,福流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
盛德大庆,传之万古,孰有踰陛下者?
惟陛下以太祖心,则无不可矣」。
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宗正寺
英宗力辞,宦官宫妾势未便,中外皆为危之。
公复启曰:「陛下属之以大任,而不肯当,盖其沉远详重,识虑有以过人,非有他也。
事犹豫不决,招谗慝、生变故。
且名未正则尚得以辞,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亦不得复摇矣」。
仁宗纳曰:「如此,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
乃召枢密大臣谕其事。
大臣或愕曰:「此大事,无遽」!
上顾曰:「朕意决矣」。
「诚如此,臣敢为天下贺」。
又召学士为诏书,学士亦请对,然后进稿。
英宗既为皇太子,尚坚卧。
公又奏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
宫人就谕旨及本宫族属敦劝」。
上如其请,先帝始就庆宁宫。
仁宗弃天下,旦入预主大计,英宗皇帝位,宫门徐开,追百官班宣遗制,卫士坐甲,诸司幕庑下治丧,人情肃然,日至已午,市肆犹有未知者。
公性厚重,未尝名其功,其门人亲客或燕坐,从容语及立皇子定策事,必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断,为天下计,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有定议久矣,臣子何预焉」?
故一二大事,天下莫知其详。
仁宗皇帝山陵使,述仁宗遗意,省浮费,人不劳而办。
使还,累辞位,不许。
英宗初即位,感疾,公日至寝门,执丹剂跪进。
君臣相知,凡公所进,纳而不拒。
既退,则立帘下,以至诚大义上慰慈寿宫,镇压憸谗,委安内外。
英宗疾已,遂请日视朝前后殿素仗行,幸祈雨,幸宗室丧,以释众疑。
民望见车驾出,咸感涕相贺曰:「吾君貌类祖宗,真圣主也」。
慈寿宫闻之喜,即下手诏,辞预政。
提举修《仁宗实录》,仍进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恳免凡六七上章,不得请,乃已。
又差兼枢密院事,公复上还相事。
英宗手诏曰:「卿有大德于朕,有大功于时,一旦无名谢事而去,岂不骇天下之耳目,而重朕之过乎?
其辅朕,使无忝先帝之命,则卿之终惠也」。
公顿首奉诏。
为南郊大礼使,祠事毕,恩封魏国公
公辞兼枢密院,朝廷从之。
濮安懿王英宗践祚,例当改封,英宗尤详慎,不欲遽。
既踰大祥,始诏两制议其礼。
两制谓当封大国,称皇伯,中书疑所生称皇伯无经据,又封爵须下诰,名之则未得其中。
事下三省再议。
英宗复诏罢之,而台谏官中书不已,尤指切欧阳公,至相率纳告身。
游说者煽助之,凡论议是中书者,目为邪佞,其势可畏,诸公莫不避匿自解。
公独谓人曰:「此中书事,皆共议,何可独罪欧阳公」?
士大夫叹其平直忠谅,不肯推谤以与人。
英宗所生,讫今为濮王,为仙游县,识者皆疑其非礼意。
公素陕西苦屯戍,馈饷颇艰,当得民兵以为助,因乞籍民为义勇。
二府难其事,谏官亦争之。
曰:「关辅民将惊骇亡去,愿以一身救二十万人死」。
二府以白上。
上曰:「河北有义勇乎」?
曰:「有」。
河东有义勇乎」?
曰:「有」。
「然则陕西奚为不可耶」?
论遂决。
至今关辅为便,人皆服上之言简而尽,而亦多公之守也。
贼寇大顺城,公言宜留岁赐,遣使诘其罪,大臣自文丞相悉以为不然,左右或举宝元康定之丧帅以动上意。
公曰:「军事须料彼此,今日禦戎之备大过昔时,且谅祚狂童,国人不附其势,何敢望元昊
诘之必服」。
大臣或私相语曰:「渠谓料敌,且观渠所料」。
公卒建议遣何次公往诘谅祚,逾月而次公还,以谅祚表闻。
英宗已卧疾,二府起居毕,公扣御榻曰:「谅祚表云何」?
英宗力疾,顾曰:「一如所料」。
及渐革,公亲奉手札授内侍高居简,命学士草制书,立今上为皇太子,别置东宫官属。
上即位柩前,以为英宗山陵使,加守司空侍中
王陶东宫官御史府中丞,意有所觖望,奏弹宰相不押常朝班。
公以宰相日奏事垂拱,退诣文德殿押常朝班,或已过辰正,则御史台放班,行之已数十年为故事。
愤不胜,乃诬诋,语涉不逊,谏官阴为协比。
上察其奸,罢言职,公亦遽乞补郡。
乃遣内侍张茂则赐手诏慰谕起之。
永厚复土,还朝,又以疾辞位,除镇安武胜节度使司徒侍中、判相州,赐第京师,擢其子忠彦为秘阁校理,迁其三子官。
公谓领两镇,近世所无有,力辞不拜,改淮南节度使,虚上相之位以待。
种谔以兵取绥州,纳降人嵬名山族帐数万人,谅祚将以兵报,西边皆警。
公往经略,授陕西安抚使,判永兴军
方行,夏人诱保安军守将杨定杀之以复怨。
既趋关中,知羌苦饥,又负罪,势可以困,奏绝其岁赐,选将厉兵,具餴糗器用,移师西指,为出讨计。
而谅祚死,秉常告哀谢罪,械送杀杨定者李宗贵、韩道喜以自赎。
时议多欲弃绥州,朝廷已屡促废。
公曰:「绥州要害,出贼胁下,已得之,何可废也?
宜增筑,畀属户大酋折继世、降羌嵬名山守之。
后虽不取,足以易地」。
未见听,则使府刘航驿奏。
后果用易塞门、安远故寨,不合,卒留为绥德城,险固可守,虏人常恨失之。
狂人尉仓等谋为乱,以术禽取戮之,不脱一人,宽其诖误。
又城喷保、据筚篥川、赴甘谷寨、拓秦川之塞,招引弓箭手居之,便宜泾原
叶燮会为《熙宁棚画图》付将吏,教以方略,张声援,屯兵扼贼路。
毕役,虏不敢犯,皆夺其地利,包属羌于其中,以固藩卫。
武事有序,则欲先收横山,渐取河南地,遂为大字檄,陈向背祸福,榜塞下,誊入虏,招横山之众。
而或者恐其有功,力沮坏之,乞退守乡郡,复判相州
其年河决,地大震,比震未止,民多饥馑流亡。
上遣贵近喻意,仍赐手诏,以为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
又以手札敕中书,叶济所画,无或格留。
公布宣朝廷恩意,给券赈米,本业之徙者半道而复。
时方推行常平法,公言:「朝廷下令,以百姓不足而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故贷予以赈其阙,有合于先王散惠兴利之法。
今郡县欲收子钱,异意」。
遂与条例司章交上。
乞守徐州,不许。
初,法下,公曰:「某老臣也,义不敢默」。
及不听,晓官属亟奉行曰:「某一郡守也,其敢不如令」。
上留意河北事,诏问八条,公悉所见以对。
熙宁四年二月,改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再任,辞,乃仍旧官。
六年,复请相。
既至之二年,告老至三四,甚恳。
每奏至,上必遣使宣谕。
契丹遣使言沿边地界,诏问策画。
公慨然曰:「君父遇我甚厚,有韫不言,是不忠也。
生平于常人犹不敢不尽,况吾君乎?
姑尽此心以报吾君。
事吾君之尽,则所以报先帝也。
吾宁以言得罪,犹愈于老疾濒死之年以不言负天下责」。
遂条上数千言。
既又力谢事,上加恩慰抚。
八年,复改永兴军节度使、行京兆尹,不从其所请,而公已疾革矣。
六月二十三日,大星堕于州昼锦堂侧,枥马皆躣,郡惊相语,家人不敢以告。
公素明性理,虽笃,安卧不乱,以其月二十四日终于州治之正寝。
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田畛峭壁巉堑,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
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不见其忧,怡然未尝为事物迁动。
平生无伪饰,其语言、其行事,进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
人或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复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
其所措置规模,宏大高远,外视如甚略,已而详观之,中则细故微物,莫不各有区处,故有志必成。
当其为学士帅边,年未三十,天下已称为韩公而不名。
及典枢密名益重山东大儒石介尝为《庆历圣德诗》,谓可属大事,重厚如勃,世不以其言为过。
后屡当大事,系安危,而有言于上,无不信者,由公素望信于人主、著于天下也。
平居与人接,礼下之,问劳慰存,气语和易。
容人过失,不以为己忤,小大无所较计。
及朝廷事,则守其所当争,极于义理而后止,毅然不夺。
喜用有名之士,或不识其面,既用之,其人亦不自知所进荐也。
不私所亲以官,而怨家仇人其才果可用,必用之。
扬州日,转运使李参沮州事;
陕西尝救有罪将李纬宽之,而子师中不知,犹讼于朝;
孙沔御史,以西事诋公甚力,及为宰相,悉置不报,显进之。
三人者皆愧悔深自恨。
重恩义,好乐士大夫,奖与后进。
赒人之急,视用财物如瓦砾糠粺,不以慁其意。
既立则捐己服用玩好,或脱取家人簪珥与之,士归趋之无远近。
公不厌疏戚,及交旧之孙子寒寠无所托以为生者,常十数家。
少善尹师鲁师鲁亡,割俸俾其家,为直其冤于朝,仍奏录其子。
合宗族百口,衣食均等无所异。
嫁孤女十馀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
所得恩例先及旁族,逮其终,子有褐衣未命者。
追孝祖考,恨不及养奉,茔域甚厚。
自五世祖冢皆访得之,买田其旁,植梧槚,召人守视之。
贵显五十年,身为将相,累更大赐予,及其殁也,卒无羡钱,室无奇玩,赖天子赐金帛、官出葬资,丧事得以无乏。
姿貌英特,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谓如高山大岳,望之气象雄杰,而包蓄细微,普施雷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
每朝服冠盖而出,民老幼倚舂弛担,辄夹路观,伫立咨嗟。
时家居,虽祁寒、盛暑、倦剧、对僮使,亦摄衣危坐无怠容。
遇事遽卒而意不乱,冗剧而才有馀。
万兵侍帐,百吏绕前,处之安静裕如也,已而剖决,皆就条理。
勤于吏职,簿书文檄,检察研核,莫不躬亲。
左右或曰:「公位重,年耆艾,功名如此,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幸无亲小事」。
公曰:「己惮劳烦,吏民当有受弊者。
且俸禄日万钱,不事事,吾何安哉」?
公尤知命,每诫其子曰:「穷达祸福固有定分,枉道以求之,徒丧所志,慎守勿为也。
余以孤忠自信,未尝有因缘凭藉,而每遭人主为知己。
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焉可诬哉」!
其自守如此。
所亲重范文正公、今富郑公最笃,及论事于上前,系国家利害,各正色辨折,不相借假,退不失其欢。
公既解相印,今仆射王丞相素负天下重名,少许可,尝遗公书,谓过周勃、霍光、姚崇、宋璟。
又曰:「为古人所未尝任,大臣所不敢」。
天下以为名言。
欧阳文忠公亦曰:「进退之际,从容有馀,德业两全,谤谗自止,过周公远矣」。
当时所降制书,亦多以伊周、裴度拟公焉。
所历诸大镇,皆有遗爱,人皆画像事之,独魏人于生祠为塑像,岁时瞻奠,比狄梁公
戎狄尤畏公名,凡使契丹及来使者,必问:「韩侍中安否?
今何在」?
子忠彦使幕北,虏主问左右:「孰尝屡使南朝,识韩侍中
忠彦貌类父否」?
或对曰:「颇类」。
乃即燕坐,命画工图之而去。
馆伴杨兴宗遽以此告忠彦
北门为聘使道,旧与京尹书皆押字不名。
及公留守,则名于书。
副使禹锡仍喻来曰:「以侍中在此,故特名」。
及公去魏,后留守引前比欲得其名,数彊之,卒不可。
每南来涉临界,即诫其下曰:「此韩侍中境,无多须索也」。
天姿简俭,于图画博奕,凡声伎之娱无所嗜,独喜观书史,昼夜不倦,记览博洽
所为文章,明白简重有气,如仁宗、英宗哀册文,诸应制及辩论碑志,天下传爱之。
馀暇学翰墨,得颜鲁公楷法。
家聚书万馀卷,悉经签题点勘,列屋贮之,目曰:「万籍堂」。
所著《安阳籍类》五十卷、《二府忠议》五卷、《谏垣存稿》三卷、《陕西奏议》二十卷,手编《家传集》六十卷,藏于家,馀未及纪次,残稿尚多。
夫人崔氏,工部侍郎立之女,先公而亡,累封魏国夫人
六男:长忠彦秘书丞秘阁校理
端彦大理寺丞
次良彦,秘书省校书郎,早卒;
次纯彦、粹彦,并大理评事
次喜彦,幼未仕。
女子五人:长适大理寺丞王景修,三人不育,次在室。
孙六人,曰治,大理评事
曰戢,太常寺太祝
曰澡、曰洽、曰浩、曰诚,并幼。
礼官李清臣曰:清臣少亲魏国韩公,颇闻其终始大略行事如前。
公之讣至也,天子即日下诏,以公配享英宗庭。
又命清臣中牟器币驰驿祭,及使者赙金帛,贵臣往还护葬事,相错道中,道路皆叹息感恸。
祭事毕,清臣又以私礼哭其堂,入吊其孤,则北方父老,亦有远千里来哭庭下者。
及还朝,士大夫相问讯,亦莫不嗟惨见于色。
暨趋太常太常僚吏皆曰:七月癸酉,上为公素服哭菀,举音过常数,左右皆助恻惨,恩章追悼如此。
清臣又尝窃读其家所被诰,乃真赠尚书令,不为兼官以赠,于人臣贵莫比此,独自韩公始,虽太宗褒赠赵韩王普,亦不能过也。
退而思曰,上仁圣,顾念耆老恩礼至矣,然非公其孰宜之!
公尝为宰相十年,仁宗待遇冠群臣,委之以政,而天下不见其有所专也。
天下莫不遂其生,鼓舞歌颂一德,而不知其功出宰相也。
及履艰危、定策奉诏之臣,立皇子皇太子者各一,受遗诏、立天子者再,尊宗庙、强社稷,功及生人,而进退从容,不见有颜色之异也。
当其可忧,人莫不忧,朝廷以公为安危,人情视公为去就,公于是时一却足,大事倾动矣。
公屹然山立,决大疑,解大忧,天下卒无事。
今天子纂绍皇统,以文武仁孝惠养天下,日问安进膳,两宫康乐
虽祖宗贶施,天地降福,圣德集于上躬,然考其功绪基源,则定策之臣功为大。
故曰:恩礼于公为宜。
清臣所摭皆实,敢以告史氏,以上尚书省,移于太常
谨状。
熙宁八年八月日,宣德郎、守太常寺、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状。
许将军 明 · 张弼
桓桓许公将门子,少讲孙吴习经史。
虬髯猎猎气堂堂,誓不徒生不徒死。
青蛇矫矫丈八矛,白雉差差五干矢。
马上盘旋一鹘经,阵里横戈万夫弛。
金符玉节羽林郎,作乐左右腾声光。
龙辔鸾辂忽远属,挽戈土甲不少忘。
授钺山西都阃,恣戮腥膻诸犬羊。
蒲州营前卤血紫,高山□里卤首降。
戴天雠耻得颇雪,太上六龙归故疆。
凯歌还家志愈厉,敕守南京根本地。
西南万里籓彝,有命更廉公总制
便道先平都掌蛮,深菁高崖随手薙。
轴辘西溯次成都,大星如斗营前坠。
还有遗言嘱子□,报君不必论死生。
川人扼腕叹花乡,朝士论功惜狄青
野狐庄前万株,风嘶露泫如含情。
神光煜煜时或见,恍然张眼望神京。
我为徐公歌暂节,剑戮鲸鲵中道折。
谁为分明叙战功,磨光房山作公碣。
咏史二十七首 其二十一 明末清初 · 王夫之
六言诗 押灰韵
狄青万人敌韦皋百里才
学击鹰鹯誇俊,知音黄雀生灾。
王将军出镇粤西歌 明 · 吴道南
 出处:粤西诗载卷九
汉室标铜柱,宋庭纪武襄
君今出镇地,即此旧封疆。
方今四表风尘静,体壮还须察脉病。
域中露布暂纾驰,海上风帆难预定。
念轸边陲思鼓鼙,特命将军镇粤西。
北门锁钥虽云急,南国干城未可稽。
美材南金并竹箭,文武元猷兹复见。
双虬斗气贯长虹,三矢天山飞掣电。
矧乃诗书郤縠俦,何事周南久滞留。
先几炳炳占祥怪,良将拳拳副眷求。
羊城数载新营垒,八桂旌旗仍复尔。
绨袍胡床曹国华缓带轻裘羊叔子
谩讶琉球日本依,折冲樽俎望攸归。
中国不虞扬海汛,南人犹自慑天威。
伫看托重燕然塞,勒石标名勋可再。
回朝燕喜赐彤弓,维时孝友侯谁在。
狄武襄 明 · 周宣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四百三十八
何代乘箕去,孤城尚故祠。
风云馀壮气,貔虎识雄师。
古铁生时面,奔云祭后旗。
莓苔春雨暗,休蚀座前碑。
陈制帅子华二首 其二 宋末元初 · 罗椅
七言律诗 押豪韵
奇功毕竟属吾曹,狄武襄无诸葛豪。
翠羽葆行禽孟获,金龙衣在失侬高。
春生洲渚千麾出,麦熟崆峒万矢櫜。
从此南人不反矣,犁边犊是带边刀(同上书卷一五一三九引《涧谷小稿》)
王太宰论方寇书宣和三年正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六、《梁溪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宣和三年正月日,某顿首再拜少保太宰相公阁下:某愚陋无取,昨者误蒙识擢,备员左史,侍清光者几一年,常愧无以补万分之一。
妄论水事,罪当诛殛,上恩涵覆,不忍寘之斧钺,姑从薄谪,夙夜循省,感惧交深。
今兹又缘赦宥,与牵复之列,获遂归养。
仰戴天地父母之赐,铭镂肌骨,未知死所。
此盖伏遇太宰相公道佐天子,务崇宽大,洗垢涤瑕,许之自新,致兹狂狷,亦与甄录。
佩服盛德,何敢弭忘。
某自去冬吏部符罢任,起离闽中,将道浙东,省亲毗陵
行次上饶,适闻睦州方寇猖獗,道路不通,遂由江东泛舟以归。
又值黟、歙失守,郡县惊扰,间关险阻,获达金陵,出于天幸。
然某迟回饶、信诸郡者凡两月馀,于方寇事亲见探报及得于传闻,实为详悉,日夜虑之至熟,窃不胜愤懑。
深惧州郡部使者不以实闻朝廷,设有奏报,不过告急乞兵,为自完之策,拘于吏文,陈述不尽,至于东南大计,与夫破贼之谋,初未尝及也。
恭惟相公得君当国,以身任天下之重,而某平日知遇之厚,不后他人,辄敢具所闻及区区管见,冒昧钧听,伏幸裁察。
方寇初作,据邦源村,地枕歙、睦之境,怙险凭阻,胁从乌合之众不过千馀人耳。
当是时,江浙屯兵要害之地,以强弓劲弩守之,使虏掠者不得出,从乱者不得入,不旬月间粮竭众离,贼可谈笑縳也。
统兵于浙者不知出此,其初轻敌而欲速成功,悉驱巡尉深捣巢穴,则为所败。
其后贼以虏掠致师,官军追之,堕其计中,则又败。
自两失利之后,士气不振,统兵者有怯敌之心,悉聚浙兵,屯于青溪,距贼巢穴者六十里。
先遣保甲营木寨、掘壕堑,然后进师,一旦为贼所乘,向之木寨适足以为火攻之资。
弓矢不及施,器杖不及用,束手受戮,一扫而尽。
贼气既锐,莫之沮遏,遂焚青溪诸邑,以及睦州
其后又破富阳诸邑,败官军于陆和寺,设疑兵自江乘潮而下。
统兵者悉众捍之,贼由山径捣虚以入,遂陷钱塘
此则浙兵措置失律之过也。
黟、歙距贼巢穴八十里,屯兵数千以捍贼冲。
守臣宪司移易罢去,旧者既去官,新者未到任,虽有将兵,莫相统一。
贼众出没,虏掠村落,去郡十数里间,视之恬然,莫有与之敌者。
一旦卒然逼郡城,奸细为之内应,兵火四起,乃始出斗,已无及矣。
夫以去贼巢穴之近,而自贼作以来,曾不为城壁壕堑守禦之具,至使陵践如入无人之境,诸邑靡然皆为所破,此则黟、歙豫备不严之过也。
夫歙、睦、钱塘者东南剧郡,生齿众多,财赋充衍,士大夫之渊薮也。
狂贼乘间而作,不旬月而陷两州一督府,县邑以十数,无辜之民横被屠戮,官司府库皆为掩有,士大夫之家碎于贼手,而奸恶无赖之徒杂然从之,自为得计,凶焰寖炽,江浙为之震动,可不为之痛愤哉!
伏以国家承平之久,东南之民习于治安,不识兵革垂二百年。
郡县弛备,率无城郭,将不知兵,兵不知战,是以狂贼窃发,官兵疲懦,望风奔北,居民迁徙,莫有固心,官吏往往亦为遁逃之计,无足怪者。
然东南者天下之腹心也,江浙者又东南之腹心也,歙、睦、钱塘者又江浙之腹心也。
国家以养兵为重,而养之之具,金缯谷粟,转江通漕,尽在东南。
由歙以之濒江诸郡,不数百里;
由杭、睦以跨浙东、西,亦不数百里。
旬月以来,又不知其变动如何,良可寒心,得不为之深计而早虑哉!
为今之计,破贼之策大槩有三:一曰审地势,二曰遣重兵,三曰择良帅。
江东地势近贼巢穴,莫便于宣;
二浙地势近贼巢穴,莫便于杭。
杭虽为贼所陷,然传闻淮甸之师继至,贼已弃城而去。
设使不去,亦当力争。
命帅屯兵于二郡,因利乘便,收复睦、歙,使贼还保巢穴,不敢放肆,然后殄灭可期。
若夫散兵他郡,地远而力分,未见其利,此必审地势之策也。
江浙之兵屡为贼败,士气凋索,不可复用。
其势必起兵他路,及遣畿甸之师以临之,一以张军势,二以安民心,三以沮贼气。
惟遣兵多则见功速,虽暂有所费,不得而惜,此必遣重兵之策也。
国朝以来号为剧贼者侬智高之于邕,王则之于贝耳。
当时帅师以破智高者,则狄武襄公青、文潞公彦博也。
二公者威信素著,故能节制将士,使之用命破贼于旬月之间。
今方寇悖乱僭逆,残陷州县,又非智高、则之比,自非选用曾任边帅、素有威名方略之人,付以兵柄,未易成功。
此择良帅之策也。
得良帅,总重兵以临要地,又当许其便宜从事,不从中制,摧锋陷阵者信赏,奔亡败衄者必诛,料敌制胜,以荡覆其巢穴,然后贼可指日而平也。
又有不可缓者,江浙之间频年水旱,民力凋耗,加以狂贼窃发,州县追呼骚扰,不胜其困。
宜下宽大之诏,凡邻贼州县科率调度不急之务,一切权罢,积欠逋负权行倚阁,出禁帑、截上供钱谷以给军资,使民晓然知朝廷德泽,策无先于此者。
夫天下犹之一身,疮痏即吾之肌肉也,盗贼即吾之民也。
民愚无知,初虽胁从,啖以所欲,货财可掠而有,妇女可虏而得,仇怨可起而报,平日束于法而不敢为者,皆公然得为之,无怪其徒之浸多而乐为之用也。
善治疮痏者毋使浸淫,善制盗贼者毋使滋蔓,滋蔓难图,皆起于忽之以为不足虑,此不可不察也。
恭惟相公仰被圣天子之所眷倚,俯为四海之所具瞻,独秉钧衡之初,狂贼偶发适当是时,然则安宗社、福生灵、立太平之基者,当自破此贼始。
幸望留意毋忽。
夫通天下之志者莫如言,方今世故岂可一二指陈,惟通言路,使人之得尽其心而毕其说,是者从之,非者置之而不加罪,众志毕陈,可以不劳而成天下功,况于盗贼,何足剪灭哉!
必欲通天下之言,愿自某此书始。
亦尝致书执政,与此互见。
伏惟燮调之暇,试取观之,有可以裨庙堂之末议者,窃冀不以人废言也。
干冒威严,无任惶恐战越之至。
某顿首再拜。
上门下白侍郎宣和三年正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六、《梁溪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
宣和三年正月日,某顿首再拜门下侍郎阁下:某窃以东南习于治安之久,兵民不知金革之事,郡县初无城池之守,狂贼窃发,扰吾腹心,有不可不虑者。
而某罪戾之迹,幸蒙赦宥,归自闽中,道出江浙,询闻甚详,思虑至熟,敢私布于左右,以备采择之万一。
方寇者本狂愚无知之人,传习妖教,假神奇以惑众,遂谋僭逆。
然有狡狯奸人为之辅翼,悉假古人名号以自隐,莫知其为谁何。
凭负险阻,胁诱乌合亡命之徒,建号改年,妄相称谕。
其初不过劫掠村落,运致资粮,倔强巢穴,以苟岁月耳。
偶值浙兵措置失宜,屡战屡北,贼遂猖獗。
某在饶、信亲见探报,观其行兵狙诈百出,侮官军于掌股之上,窃意未易制禦。
不旬月间,果陷歙、睦、钱塘,焚荡县邑以十数,江浙为之骚动,此岂可不为之虑,而犹以常寇待之哉!
譬犹火燎于原,必绝其道乃可扑灭。
今贼势鸱张,凶焰浸炽,凭陵州县,如入无人之境,莫有沮遏之者。
其势必择良帅、遣重兵以据要害之地,运筹决胜,折其角牙,制其奔逸,收复所陷州县,使贼畏缩,退保巢穴,两路并力锄其根原,则扑灭之期,自可指日而定也。
要害之地,江东莫如宣,两浙莫如杭。
杭虽为贼所陷,传闻淮甸之兵继至,贼已弃城而去,设使不去,亦当力争。
命帅遣兵以据宣,则江东诸郡皆有所恃,而进可以取歙;
命帅遣兵以据,则两浙诸郡皆有所恃,而进可以取睦。
得歙、睦,则贼之巢穴可俯而窥矣。
夫有兵而无帅,与无兵同;
有帅而无节制,与无帅同。
方今江浙之兵,率皆挫衄,不可复用。
必烦朝廷以虎符起畿甸及他路之兵以临之,然不为之择威信素著、晓兵事、有方略者为之帅,则遣兵虽多,未必有所补也。
或以谓盗贼窃发,不足命帅,则国朝以来,剧贼如侬智高、王则,不过据一郡,当时命帅以讨之者狄武襄公青、文潞公彦博也。
矧今方寇悖逆僭乱,攻陷州县,杀掠兵民,声势又非二贼之比,岂委任一二监司郡守不知兵者所能殄灭哉!
诚得良帅总重兵,许以便宜从事,节制严而号令明,江浙合势,如首尾之相应,将士协力,如臂指之相使,信赏必诛,以作士气而摧贼锋,左剪右屠,转战逐北,则此贼不足平也。
朝廷立赏格以捕贼,每名若干,此止可以得小盗耳。
今方寇凶徒以钜万计,所陷州县府库仓廪、民间物力悉皆掩有,财足以聚众,力足以使人,恐未易以立赏捕也。
为今之策,莫若用边赏之法,除渠魁及为之辅而有名号者重赏以搆之外,自馀一切计首虏以受功,以陷阵克敌敢斗者为上,则将士劝矣。
贼以区区胁从乌合之众,而能败官军陷州县者,以其敢杀戮,忘生而不畏死也。
吾之将士率皆欲全躯而保妻子,以谓与贼斗者必死,而临敌遁逃者可生,虽有坚甲利兵,安能使之破贼哉!
为今之策,莫若一以军法从事,逗挠奔北者必诛,使之进与贼斗犹有生理,退而遁逃有死无赦,以首争首,以力搏力,而人自为战,则贼可破矣。
诛赏者,驱将士于矢石、用命戮力之大柄,诚得良帅而付之,虽懦夫疲卒且将化为精锐矣,此不可不察也。
恭惟朝廷留意西北,所以折冲禦侮者甚备。
然自今观之,西北不足忧,而江浙为可虑。
何哉?
西北高城深池,楼橹相望,强将悍卒,习于战阵,卒然戎狄惊边徼、靡封疆,吾有以待之,未足为深患也。
故自西鄙用师以来,夏人每倾国入寇者屡矣,曷尝有失郡县之患哉!
江浙治安垂二百年,州县苟且,城池弛备,百姓闲逸,官兵偷惰,目不识旌旗之色,耳不闻金鼓之音,一旦狂贼窃发,望风奔溃,名郡剧邑,谈笑取之。
万有一浸淫滋蔓,历时愈久,其势必贻朝廷东顾之忧,可不为之深虑哉!
伏望门下侍郎以一方生灵为念,因进对间详以此闻,所谓贼不可忽,而命帅、遣兵、据要害以图进讨不可缓者,使狂悖之寇剿殄有期,东南之民安堵无患,天下不胜幸甚。
某庸陋不材,素知遇,敢缘国事,辄布腹心,以裨庙算之万一。
亦尝致书宰执,与此互见,幸试取而观之,恕其狂悖,干冒威严,无任惶惧战越之至。
某顿首再拜。
王右丞宣和三年正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七、《梁溪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
宣和三年正月日,某顿首再拜尚书右丞阁下:某读古书,窃见盗贼多起于治安极盛之世,惟以良帅重兵决策进讨,随手殄灭,无有遗患。
犹之身也,疮痏乘间发于四肢,必以毒药攻之,毋使浸淫,厥疾乃瘳。
良帅重兵,盗贼之毒药也。
苟兵不重,则无以制贼,而使军容奋张;
帅不良,则无以制兵,而使将士戮力。
有重兵而无良帅以统之,号令不明,诛赏不信,智谋不深,胆略不勇,则兵虽多,适足以为累,是良帅者尤所当急者也。
汉之盛时,盗贼尝起矣,至遣绣衣直指使者督捕,诛二千石以下,乃能克之。
唐之盛时,盗贼尝起矣,得郭子仪、李光弼之徒以为之帅,乃能剪灭。
国朝以来,号为剧贼如侬智高、王则辈,亦尝据有州郡,当时命帅以讨平之者,狄武襄公青、文潞公彦博也。
由是观之,盗贼窃发,治世之所不免,要在择帅,付以兵柄,可以无虞。
帅非其人,一失事机,浸以滋蔓,则其患有不可胜言者。
恭惟国家承平之久,垂二百年,东南之民习于治安,不识兵革,州县因循,城壁隳弛,将卒怯惰,莫知战斗。
迩者方寇窃发江浙之间,啸聚乌合之众,以钜万计,不旬月陷歙、睦、杭三郡一督府,县邑以十数。
士民之家肝脑涂地,公私帑藏为之一空,虏掠妇女,焚荡舍屋,不可胜计。
原贼猖獗,盖缘江浙无重兵以临之;
虽有兵,而统制之者非其人,错置不善,因仍至此也,得不为之痛愤哉!
今朝廷既察其故,分遣重兵以临要害之地矣,然统制之帅,所宜慎择,非威信素著,智略过人者弗可用也。
何则?
驱士卒以捍盗贼,以全躯顾妻子之人,而当亡命不畏死之寇,自非威信素著,将士用命,安能使之求生于死地,而人自为战哉?
贼徒狡狯,狙诈百端,前日歙、睦、钱塘之兵皆中奸计。
自非智略过人,习于兵事,安能使之机械无所设,而隳吾术中哉?
威信素著,虽教妇人以战,可使之冒锋镝、蹈水火,古人有之,孙、吴是也。
智略过人,虽当百万之寇,可使奔溃,闻风声鹤唳,皆以为王师将至,古人有之,谢安是也。
况总重兵以攻盗贼,何难之有?
夫行军用师,虽因敌制变,临事施宜,不可豫言,然决胜大略,必先定于胸次。
攻盗贼、戡祸乱、禦夷狄,其理一也。
请借古以明之。
汉景有吴、楚之变,得一周亚夫为帅,虽不自意能至洛阳,然坚壁固守,不与争锋,而以梁委之。
策已先定,故能待其食尽气衰,一举破之。
汉宣先零之患,得一赵充国为帅,虽俟至金城,图上方略,然屯兵积谷,计已先定,故能待其种落离散,一举灭之。
今方寇虽庸人,一时窃发,然有奸恶为之辅翼,厚赏峻诛,能用其众,曾未踰时,其鸱张已如此,殆非浪战之所能破也。
然则决胜大略,岂可不择帅而先定哉!
恭惟尚书右丞学该古今,智周事物,公忠直谅,以宗社生灵为心,协赞庙谟,戡定此贼,愿以择帅为先务,慱众老,或起于闲废之中,或擢于行列之间,或徙于边陲之地,许以便宜从事,委任以责成功,使鲸鲵指日可平,而东南安堵无患,天下不胜幸甚。
某昨以愚戆妄发,负罪远屏,幸蒙赦宥,得削丹书,辄敢僭易,忘其言之不祥,复有所献,诚以愤懑不能自已。
亦尝致书宰执,与此互见,有以备采择者,幸望裁察之。
干冒威严,无任惶惧战越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