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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交州兵事奏(元丰元年八月) 北宋 · 赵卨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九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贼旅拒富良,渠酋悉麇集江浒,势力穷蹙,然后请命。今边衅仅平,宜寝兵息民。而溪峒首领、钦廉蜑户,素倚寇以徼利,张皇声势,以摇边情,轻信喜事之徒,同声附和,虑贻南顾之忧。臣观贼势,所未敢动者三。始交贼以刘纪辈为谋主,今悉补吏,广源、思阆州金银坑冶、租赋之饶尽归封界。新附溪峒,自为首领,支分党别,诚难猝合。况被边枝梧,无从诱胁。我既得其外府,断其右臂,数年之间,势当自毙。乾德闇稚,政出多门,人方携离,自保不暇。其未敢动一也。交州抵旧边寨十馀程,贼来未尝赢粮,止仰纪辈掊取以赡,不支半月,复恣渔夺,彼民深仇之。纪辈旧与省地溪峒缔交,倚为乡导,乃敢入寇。今藩篱一空,彼何恃而窥边哉!犯顺以来,不耕者二年矣,省地之民亦废农业,重以调发、疾疲,死亡不可胜数。就令妄意复争疆土,才过长江,即践省地,以何乡导?因何粮食?贼兵几何自卫?水陆分道,兵寡气夺。此未敢动二也。交贼重敛中下之家,岁输逾百缗,供官十之四,馀皆入于酋领,至夺没生财、妻女以偿不足,边民怨怒。昨王师攻讨,惟务怀来,降附之众,皆依敕榜免五年租赋,群情翕然顺向。茍复来诱胁,孰肯从乱?必未敢动三也。以三不可动之势,新困伤夷,而虑再干天威,斯亦过矣。昔狄青破侬贼,即日班师,不荡其巢穴,而智高卒就禽馘。况今交贼旁无与国,举皆仇怨,孤危如箨,陨灭可待。
送赵元明(弘烨)南还 其四 清 · 权万
七言绝句 押青韵 出处:江左先生文集卷之三
活虎生龙戏九冥,仙翁风烈陋彬青。
何人磨出湖州石,妙笔清文侈祖亭(郭忠翼文章。如生龙活虎。不可摸捉。其风烈彷佛张良,李泌。岂曹彬,狄青辈所比伦哉。昔颜太师真卿得湖州宝石。刘为碑。舟载上下到九江祖逖誓江处。见苍厓昂首江心。谓地与人人与石相称。为文述士雅事。立碑祖亭前。名区伟人。妙笔清文。与之相称。辛允夫敏为忘忧公。立碑苍岩江上。请文于讷翁。恐不可辞也。)。
殿前副都指挥使建武军节度使贾逵谥武恪谥议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九、《忠肃集》卷七
贾逵少以气略雄毅闻,及服事边圉,周旋兵间,料敌致命,尝为士卒先,故所至数有功。皇祐中,智高扰南鄙,狄青表逵从行,归仁之战,青令于军曰:「有辄动者斩」。及前将孙节覆于贼,逵度贼必将乘胜薄我,而视地形有便利可据者,即不待令,引所部疾趋之,甫成列,贼果至,因得乘高鼓噪大呼,驰击逐之,遂溃其众,焚城以遁。方此之时,非逵应机达变,不以全躯保私为计,则胜负殆未可决也。至于筑堡河外以居蕃户,使免西人之所驱掠;置军壁于鄜延,以蔽二城,杜绝寇兵临瞰之患。在秦州及并代,多提轻兵游察境上,地虽险绝,人罕至者,亦必深造之。或召羌族与之较射艺,执其酋领,使还所掠,得边民数千人,释而归之。以故戎人慑服,疆埸以安。大抵其所施为,出于忠义,果敢奋决,虽有浮言流议,一不以自恤。其周扈王室,典治禁旅,严而不苛,宽而不弛,使军士怀上而畏己之持法,出入二十年,无纤毫过失,宠禄倚任,克有始终。夫谥者所以公善恶之实也,按逵之居边也,遇事辄奋,果于有为,时或脱弃拘挛,务以建立事功。至在近卫,则恂恂谨密,举蹈绳检,外内异迹,若非一人所为者,盖亦可谓之胜任矣。谥之法,有奋其威勇曰「武」,谨具官次曰「恪」,节惠考行,伏请谥「武恪」。
赠赵征夷凯还京师 明 · 韩雍
出处:粤西诗载卷七
桓桓将军赵征夷,人中豪杰军中师。
一朝拜命佩金印,提兵百万来边陲。
边陲蛮夷流毒久,保险为巢争死守。
将军奋甲独先登,百万雄兵谁敢后。
阵前号令雷风奔,日色昼暝天为昏。
马蹄溅乾荔江水,剑锋斫断藤山根。
兔窜狐奔弥百越,网罗处处无疏缺。
坐看群丑尽成灰,万里妖氛一时灭。
将军振旅归柳营,黄童白叟皆欢迎。
自言生长乱离久,不图便见时承平。
人言将军有神力,杀气棱棱厌群贼。
贼中遥望畏如神,狄青铜面何须饰。
藤山磨厓纪厥功,贼党不敢窥其中。
从兹两广正疆界,马援铜柱翻成空。
将军伟烈超今古,马援狄青何足数。
圣主才无南顾忧,锡封定见分茅土。
赞军台老不知兵,却喜心同见功成。
题诗送君凯还去,天涯万里难为情。
凯还图为总兵官彰武伯杨公题 明 · 韩雍
杨将军,不易得。
虎头燕颔脩髯黑,河目龟文神气赤。
三光五岳储精华,生与皇家为柱石。
少事世父颍国武襄公,六韬三略皆精通。
手提百斤武库戟,臂挽三石乌号弓。
有时射猎驰沙漠,千万人中显英略。
南山白额赤手擒,云里双雕应弦落。
有时策马出寨游,杀气凛凛横高秋。
健儿望风不敢敌,挥刀追斩单于头。
弱冠登庸起声望,每向行营护天仗。
艰危时复展奇谋,上谷登坛为副将。
彼敌违天常,西夏为奸骄。
将军往节度,一道人歌谣。
犬羊贪心犹未已,举国入寇平时比。
挥兵鏖战却败奔,跃马穷追数千里。
僵尸弥山血成川,尽驱驼马欣凯还。
献俘奏捷天子喜,报功遣使来穷边。
赐赉便蕃未能数,更进勋阶锡茅土。
玄冠几度加貂蝉,金印三台伏螭虎。
残敌胆破夜自惊,脱身北走无留停。
云中长驱肆劫掠,守臣安得逃天刑。
宵旰勤民深轸念,在廷元老咨询遍。
堪兹重寄惟将军,召对文华隆宠眷。
尚衣出龙锦,宝藏分南金。
大官珍羞罗,良酝清香斟。
白麻黄麻颁紫禁,将军重佩征西印。
受降城中百万家,家家喜得贤方镇。
彼敌蜂屯近边烽,僣志犹欲窥南东。
将军伏兵守要害,闻风远遁穹庐空。
塞垣不见狼烟起,从此三边甲兵洗。
圣主端无西顾忧,万里长城真可拟。
画工模写奏凯归,据鞍顾盼多风威。
山川草木动华彩,旌旗戈甲生光辉。
君不见车骑将军赵充国,金城方略平羌贼。
振旅旋师报匪轻,麒麟高阁图容色。
又不见大树将军冯公孙,大破赤眉定三秦。
中兴伟迹不可泯,南宫云台写其真。
将军勋名不在古人下,云台麟阁终须画。
此画亦须宝藏之,后人一睹千金价。
天章阁待制郭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一、正德《大名府志》卷一○
郭公讳申锡,字延之,大名人。天圣八年以进士起家,释褐瀛州河间县主簿。丁父丧。服除,调苏州长洲主簿,以亲嫌易常州晋陵尉。邑民告贼杀其弟,公案之,其哭不哀而色惧,械付狱,果自杀之,民夸为神明。移永宁军博野县令,用荐者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深州束鹿县。通判雄州。会河决商胡,故相贾魏公荐知博州。垫溺之后,岁饥盗起,获系填狱。公曰:「良民失职至此,请以轻典从事」。诏许之。因招集拊循,流亡来归。妖人王则反贝州,调发佐军为诸郡最,玺书褒谕。贼平,民犹以习妖告讦,公谓污俗未革尔,多从末减。有戍卒谋乱,取其首恶刑之,馀置不问。仁宗阅奏,谓大臣曰:「小官行事能若此」!嘉叹久之。以尚书屯田员外郎为御史台推直官。数上疏论事,大臣或不便之,会庆州有滞狱,遣公就鞫。既还,复以非职而言,戒敕之。由是显名。盗发濮州张郭镇,执通判井渊。以公知濮州,赐五品服,至未逾月,灭贼。徙遂州,未行,召为侍御史。会灵容议复作,公上疏曰:「古者兆四望于四郊,山川丘陵,各因其方坎坛而无位貌。今裒方岳之神,庙食京师,非典礼。殆天废之,宜勿复」。未几,充言事御史。侬智高寇广南,帅臣欲藉兵交趾。公言:「小丑窃发,不时荡扑,更不须启四夷轻中国心,不可听」。迁刑部知杂事,判大理寺,吏部流内铨。贵妃张氏薨,赠后,议礼如嫡。公曰:「位号尊卑,死犹生也,不容僭渎」。请下议者去其非礼,由是多所裁正。论狄青除枢密副使,赐第、官二子恩过优,曹彬平江南无此赏。且智高尚在,边境未宁,宜慎赏以励有功。宰相妾张氏杀其婢,开封府鞫治阔略,公请移别狱。上优大臣,弗许,争不已,因劾开封挠法,宰相竟去位,府官吏多罢者。翰林学士欧阳修、韩绛以论斥时政求补外,公曰:「二人名臣,官在左右为重」。得俱见留。至和中,契丹欲遣泛使议事,公言:「河朔财匮民困,吏茍简旷职,军旅不练,甚非所以建威消萌」。上嘉之,赐三品服。明日命为河北体量安抚。传至部,阅吏甚无状者黜数人,事所废置不一。归,条备边大务十馀章,多见纳用。拜三司盐铁副使,迁右司,充契丹国信使。嘉祐二年,塞六塔河,与河北转运使李参典其事。初,皇祐中,议开六塔,使河东行,公言其非是,后果不成,东北被其患。至是议塞,而参意异,诏罢参。公因疏参他过,坐知濠州。丁母丧,服除,知滑州。拜直史馆、知江宁府。转礼部郎中,知沧州。英宗即位,迁户部。未几,复召为三司盐铁副使。入觐,首言沧州北近边,东循海,至青州殆千里,无障塞之阻、节制之统。谓宜以州建帅府,分河之东六郡隶之,为一路。下其议,议者是之。拜天章阁待制、知邓州兼京西南路安抚使。今上即位,迁左司。军士赏赉,或以不足,欲贷之民。公发封桩钱益给之。僚佐以文为言,公言:「有责守臣任之」。省符至,如公画。从河中府召还,同纠察在京刑狱,判太常寺兼礼仪事。知滑州,请补北京留司御史台,改左谏议大夫就判。二年,连请老,遂拜给事中,以待制致仕。熙宁七年五月八日终于私第,享年七十七。累阶朝散大夫,勋柱国,爵文水郡侯,食邑一千二百户。公资安和而内刚不茍,自奋苦,有志于当世。喜待士,推挽廉畯,人不可干以私。自奉平约,虽贵显不易其度。守九郡,政明而下肃,人不见其所以为者。狱之隐微,于谈笑间得之。累官言路,自以遭人主眷纳,遇事必尽言,虑远而力彊,无所回忌,有大体。嘉祐中霪雨,诏求直言。公言:「陛下享国久,皇嗣未立,人望无所属,天下事宁复有大于此者乎?愿推大公,早于宗子有所择,以定国本。一雨沴未足以为忧」。上与论政,有焦劳愿治意。公曰:「股肱得其人,则陛下处于无所为可也。愿止以择宰相为事」。上高其说。尝谕之曰:「人臣为小吏时,多喜奋击论事,至稍用则缄默,是资言以进尔,朕所弗取。若卿可谓终始不二者」。公顿首谢。雅喜论兵,尝著《边鄙守禦策》,叙边外山川风俗为详。种谔取绥州,公以谓「贪尺寸地,使国隳大信,边患将自此始」。及谅祚死,又请捐前故,许其子袭爵以示怀柔。尝对上曰:「二寇赖岁赐金币以为国,数渝盟非其所利,必有以致之。但得重将守塞,不要功生事,则无寇患矣」。退休与宾客语及边事,辄慷慨喟叹,忘其身之老也。曾祖简。祖晋。父悦,赠工部尚书。母李氏,封仁寿县太君。娶李氏、陈氏、吴氏,封江夏、颍川、濮阳郡君。子三男:仁约,大理评事;义方,太常寺奉礼郎,早世;礼立,守将作监主簿。五女,博州博平县令贾行先,陵州仁寿主簿李奎,永州祁阳县尉巩固,湖南转运副使、太常丞、直集贤院蔡奕,兴国军永兴主簿宋文虎,其婿也。孙男三人:志经,试将作监主簿;秉德,慎行。女二人。明年十一月二日葬公于大名府元城县孝义乡感义里之先茔。三夫人祔。铭曰:
远矣郭氏,出周姬宗。武封诸弟,虢叔有功。地入于郑,至于平王。邑以阳曲,继绝存亡。转虢曰郭,后所以氏。支微派迁,大家于魏。煌煌代公,相唐元勋。惟文水侯,实其后人。侯有志学,善养而用。惟精惟深,罔释弗中。谏官御史,前无彊权。善善恶恶,皇惟其言。谓仕不显,论思左右。谓志达乎,泽未下究。进退直道,不辱其身。有善有施,在其子孙。有思在民,有誉在士。兹谓不朽,昭于千祀。
宋故左中奉大夫致仕赠少师陈公神道碑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五、《永乐大典》卷三一四一、道光《京口山水志》卷八、光绪《丹徒县志》卷八
陈氏,建安大族。自秀公以文学政事累践大官于嘉祐、治平之间,神宗御极,进拜右丞相,任重道远,望临一时,世德垂延,陈氏益大。历五朝百有馀年,公族子弟著仕籍而以材能处显者,前后盖相望也。公讳豫,字子由,用族父秀公恩任秘书省校书郎,调开封府阳武县尉。以最升温州永嘉、秦州陇城二县令。陇城并河,遇连雨暴溢,官寺民庐,水及半扉,公私病之。公议徙爽垲,上书言状,书下得请,去县里所营高燥地建城市,开井闾,不日而就。水潦至,人去垫溺,按堵如故,县人为公生立祠。用举者改宣德郎、知信州铅山县。丁父中奉公忧,卒丧,知延安府敷政县。丁母令人葛氏忧,忧除,知应天府柘城县,改同州澄城,转通直郎、签书彰武军节度判官。覃恩迁奉议郎,转承议郎,经略司干当公事。秩满,再除提举本路籴买,就迁提举弓箭手。公精壮果敢,长于断,所涖皆有名迹。西方用兵,军食最先务之急,官吏并缘为盗,军无宿储,士有饥色。公闻弊知其故,出金缯下其估而增谷贾以受籴,不使一吏预其閒。未几,车挽负担,四面而至,刍粟告具,师饱以有功。公曰:「此一时之利,未足言」。又建请石堡寨旁近地数千顷,皆沃壤,可据贼冲,筑一垒,严兵塞其道,使人肆耕其中,岁得粟以纾漕挽之费,则百世之利也。诏从之,筑军,赐号「威德」。陕右岁籍边民为弓箭手,公蒐选丁壮,联为保伍,人得占田,多寡有差;至卒长别给一马,身自督教之,久皆精练,为诸路之冠。当是时,自大将至裨校,筑堡障,捍奸偷,斥境土,受俘获,大者增秩,小者赐金,多公计画,而人不知自公出也。公善知人,明于任使,尝言御将士当使过,勿拘以文法,然后可使蹈白刃、赴水火而不辞。杜大中者,豪纵不治绳检,一日抵罪,当下吏。公惜其材,留不遣,移书属邻帅善遇之。大中挺身搏贼,勇冠一军,遂为名将。韩公世忠少年喜斗,数犯法,当伏诛,公顾谓帅曰:「世忠骁悍不畏死,寇至,盍令当前斩捕自赎,而杀壮士乎」?帅从之。始隶兵籍,每战先登,枭贵将之首以献,遂知名。建炎南渡,提孤军戡大憝,手擒二叛,威震夷狄,册封咸安王,时人方之狄武襄云。公四任关塞仅十年,繇机幕至部使者,累功伐七迁至朝议大夫。议者恨不得公将兵数万独当一面,而不究于施设,为可惜也。八宝恩,迁中散大夫。自言于朝曰:「久任边州且老矣,乞东方一郡自效」。得守济州。会岁大旱,飞蝗蔽野,所过草木萧然。公即日移告,坐斋室。迟明具冠裳,率宾属徒步出谯门,遍走群祀,伏地顿颡,为百姓请命。有顷,阴云四合,大澍如注。却盖不御,徒步而旋。是日也,螟蝗一流无噍类。岁大熟,获倍它壤。徙莱州,不赴;请祠,得提举舒州灵仙观。已乃被疾,上书谢事。政和七年五月甲子,卒于其子通判沂州杌之官舍,享年六十八,积官至中奉大夫,爵嘉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明年三月癸酉,葬润州丹徒县大慈乡之原。后以子故,累赠少师。公涖州县,治道尚严,条教已下,人守之如诅盟,不敢犯。断治自己出,群吏坐曹,行文书而已。夏秋赋调,束刍为人,执一牌立阃外,刻日书其上,吏不及门,期至而集。为文劝耕二十解,明白而切于事,传诵至今以为法。轻财乐施,喜趋人之急,闻有疾痛,欲去之如在己。始赴柘城,旧令尹遇疾暴卒,贫无以给丧事,公为具棺衾以敛,已而同寮与邑之贤士大夫皆赙。又为处其费,择送吏与凡行李所须,授其孤以行。守济之日,道遇衰绖数人罗拜其前,泣曰:「吾父倅临淄,甫就官而得疾死,护丧次封内,贫不能归,闻使君高义,故来」。公恻然计其费,赆遣而去。禄赐所得,拊养孤嫠,收恤宗族,有秀公之风。郊祀恩,以次补诸弟,而不愿仕者,任其子。分田庐,公不取,推以奉寡姊。族子师尹游太学不遂,困而归,见公曰:「儒冠竟误人,幸今筋力未衰,尚堪驰马试剑,收一战之勋,毛锥子不足恃也」。公笑曰:「通塞有命,少安无躁」。为具装资,勉使卒业,遂收其科,后官至尚书郎。族妇新寡,有遗腹子曰璹,舅姑怜之,命改适;而守节自誓,久益困,濒于饥寒矣。公周其乏绝,又教畜其孤进于学。学成,试有司,一上中之,迎其母以养,族党感叹以为荣。璹后以才选荐更任使,将漕帅边,褒显其亲,遂极光宠。公建州建阳县人。曾祖晓,祖贽,不仕;皇考冲,以公贵,赠中奉大夫。元配令人徐氏,贤良奕之孙,朝散郎师甫之女,赠某国夫人。今配令人冯氏,赠少保某之女,左通奉大夫、充徽猷阁待制躬厚之妹。有驯德淑行,为令妻,为寿母。中奉公孤立一意,委身事国,未尝以家为恤;有子嗣兴,纂序前闻,享有丕祉,由令人善相其夫而能教子。享年六十五,封咸宁郡夫人,后公十六年,当绍兴四年十二月己亥弃世。是月壬寅,合祔于少师之墓,改号瀛国夫人。四男子,曰杌,曰模,曰桴,曰桷。四女:武学生翁亶,朝奉郎、知南雄州黄达如,朝奉郎、宗子学博士李弼,朝奉郎朱棫,其婿也。孙男女若干人。公在事五十年,不治赀产,既得谢,无以归,通判君奉安舆迎还沂水官下。疾稍侵,亲客诣卧内省疾,且曰:「公自言有四种生事,安在」?公指四子曰:「此是已」。距今绍兴乙亥,四子者:杌,右朝议大夫;模,右朝散郎;桴,故右奉议郎;桷,右朝议大夫、充敷文阁待制。孙曰岩,右登仕郎;曰岐,右迪功郎;曰旵,右承务郎;曰岄,右承务郎;曰峄,右迪功郎。盛矣夫!呜呼,君子种德蓺善,积之躬,修之家,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后,如探诸囊中;而敷文公逢辰得路,强仕之秋,已跻法从,追赠公至少师;母夫人进封大国,子孙蕃衍,簪笏如林,陈氏之兴盖未艾也。始,秀公葬其母荆国太夫人于润之五州山,遂家焉。秀公薨,又祔荆国之次。至是,诸孤奉公之丧还次润,亦卜地于五州,不获。一夕,梦公刺汝州,拥骑从,张呵引如平生。黎旦,瀛国与诸郎梦皆合,而不晓所谓。它日行焦山道中,顾见一穴,水深土厚,曼衍相属,卜者曰吉。问山中人,皆曰:「侬家主人母所卜寿藏也」。遂相随造其家。一媪出见,曰:「老妇异日藏骨于是矣。忽夜梦,若迎新太守者。俄顷,一大人衣紫佩金,踞胡床而坐,呼老妇前曰:『此吾所居,非尔所当有也』。方悸寤,而诸君适至,愿奉此地以献」。即其日书券予直。问其名,则汝山也,遂举以葬于是。诸孤属待制冯公志其葬,而墓隧之碑至今无辞以刻。敷文公诒书晋陵孙某为之辞,某复曰:「少师德烈靡不闻,敷文鼎贵且太用,宜得当世文章巨公,具著显庸揭诸墓。某方负罪,屏伏田里,非其人也」。辞不获命,乃摭志文终始大节著之,而系以铭。铭曰:
陈世大家,发迹秀公。于赫少师,又亢其宗。结发从军,具著婉画。储偫缺然,公预其责。千箱梱至,曳踵赪肩。菽粟如山,露积不垣。士饱而歌,气作一鼓。大袒高骧,冯河暴虎。螟蝗坌起,弥满一圻。电埽霆驱,甘雨应祈。左右具宜,文柔武克。由初讫终,挺身徇国。老去归欤,驷马安车。有来治中,拥笏垂鱼。无地可庐,可耕可殖。田不踰寸,种之以德。汝视汝籯,其获几何?万金之产,孰与予多?有嘉者子,持橐入侍。绍开厥家,戎公是似。
狄武襄 元末明初 · 杨维桢
宾州海月光团团,银花火树烧烂班。
将军如内客未敢,捷书已𢼮昆仑关。
当时谏官疑武士,岂知辨贼遽如此?
于乎,铜面将军今岂无?
世无丞相庞公甘老死!
狄武襄吟 元末明初 · 杨维桢
出处:粤西诗载卷六
宾州海月光团团,剑花火树烧烂斑。
将军如内客未散,捷书已夺昆崙关。
当时谏官疑武士,岂知办贼遽如此。
于乎铜面将军今岂无世无,丞相庞公甘老死。
提刑节制司与安抚司平寇循环历 其一 十月十三日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
某荐准牒报,大阃调兵一千人,以宇文帅参、王环卫任其事,甚盛举也。自秦寇之作,广西前此调兵,不过五百人以下。去年吕帅方调一千人,而皆委之小小将校,气势单泊,不能为功。今南窗调三千人,以唐贰军督之,以赵总制统之,而使阃与之掎角,大作规模,贼授首行有日矣。事关西户,国家之所嘉赖,岂直两路之所蒙福而已。然闻之,兵家利钝,不能逆睹,蜂虿有毒,困兽犹斗。《语》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某数月以来,职思其忧,亦颇采取众议,薄有管见。及今山前之所当行者,因悉数之于前,乞赐钧照。
一、秦孟四者,累据山前探报,其狡兔之窟,称在贺州管下地名下界,然实无一定可攻之巢穴,亦无一定可击之队伍。前此经司非不起兵临之,然兵来则贼散,兵去则贼聚,见吾强则避之,知吾弱则乘之。方官军之始至也,整龊精明,部分齐一,问寇则失之矣,无可踪迹者。而秦之党或为平民买卖于军市之间,甚者秦孟四亦在焉。及淹旬越月之后,我军气竭意衰,阑珊零落,寇则忽以百十辈突出草舍,以掩我军。从前往往偾军蹶将,大率坐此。今两阃会兵,鼓行而前,寇出故智,必且散去,及其久也,则有乘虚袭我之忧。此一不可不知也。
一、秦孟四所出没巢穴处,其山重冈复峤,连跨数州,林翳深密,荟蔚延袤,山猺木客,聚族其间。将四面而裹之,则山脚绵亘,无合围之理;将赭山而蹙之,则林木疏旷,无延燎之势。我军望之遥遥,空驻山下,而彼之轶出他境,猖獗自如。且如近年尝遣二将,曰吴曰孙,屯驻屏山者年馀,仅能免静江境内之扰,而不能禁昭、贺诸州之剽掠是也。我军若入其巢,搜原剔薮,岂不甚快。然彼又窜入大山,愈去愈远,迄不可谁何。如近年萧路分日张者,提兵径捣其巢,而不获一人是也。今两阃兵力甚重,非前此千百人单弱之比。虽山势连延,不可合围,只是一步趱一步,可直造其所谓下界者。然吾极其辛苦,得至其间,彼则又已遁散。且兵在山前,又无救于彼之横出。此二不可不知也。
一、所在平寇,专藉土人,惟今广西则不然。方秦寇之起也,某村被害,诉于阃,阃为之调兵。已而贼不可追,撤军而去。未几则寇已复至,寻雠于所诉之家曰:「汝敢诉我」!从而尽杀灭之。官不能为之主,而适重其荼毒。自此应有被劫者,皆不复告官。此一类是主人畏贼,而不敢与为敌者也。又秦寇所至,攫剽财物之外,出其馀以散之贫者。善良被害,恶小蒙利,是以乡井间略无被发缨冠之义,常有幸灾乐祸之心。此一类是土人喜贼,而不复与为雠者也。今两阃会兵而前,若无土人向导,是犹盲者索途,何往而可。然由前言之,则或平民畏寇后祸,而不欲为我军之用,或恶少以寇为恩,而不乐为我军之役。纵强而驱之,未必不首鼠二三,阳顺官而阴附贼,此处最是误事。此三不可不知也。
一、今日之事,全在两路督捕,察前三者之弊,各作一策处之,必使有以避三者之病,然后一举而得志。不然,必堕贼计中。南方用兵,如今日大举者自有数。此行必须如狄武襄之于侬蛮,了事而后可已。君子作事谋始,则筹之也可不熟,而讲之也可不精乎?
一、闻有张虎者,石壁尝遣之将兵,几擒秦孟四,常有「张大虫来我便怕」之语。若取贼之所怕者表而用之,亦破贼胆之一也。张虎者近为郭察所劾,押下邕筦效用。今以钧阃求之,以属王环卫,使之以功补过。其人勇悍有馀,必能自效,此上计也。
一、今自湖南入昭、贺有两涂,一曰全州灌阳。自灌阳入昭、贺,皆经县镇,即近日被掳去处,而去秦孟四下界巢颇远。一曰道州永明。自永明入昭州界曰平源,便是贼巢。自平源至下界,贼寨连珠相望,其去秦孟四巢甚近。今两督捕先合商量打并,附和诸贼此却宜以告谕为先,告谕之说,以为两路之所诛者惟秦孟四,汝曹胁从,在不杀之科,若得一寨下,我军直是不杀。则所谓连珠贼寨,必从风而靡,非惟可以离贼之党,因而用之,则擒秦孟四或在此徒,未可知也。但一贼寨来降,其中有老幼,有财物,军人不免杀戮攫挐。此须督捕总统先明秋毫无犯、不杀一人之令,使降者以我为信则可。此收捕之第一机也。
一、昨来使阃所调,不过戍寨一百人,又令本司择将。当时头势稍轻,所以且差桂文政总统。桂虽淮将,体统不为严重,故钤束倍觉费力。向尝以紊钧听,乞赐改差,未蒙垂许。今幸王环卫此来,即当抽回桂文政,尽以其兵付王环卫。伏乞钧照。
一、高节二百人,今在全州灌阳驻劄,合系王环卫总统。伏乞钧照。
一、闻诸军取十六日戒严以行,二十后可到衡阳。应平寇之说,笔舌所不尽者,候宇文帅参、王环卫相会,又得对面较量。伏乞钧照。
过临江(怀刘原父孔文仲诸贤) 其一 元末明初 · 张以宁
七言绝句 押阳韵
江右流芳墨作庄,气雄文古压欧王。
平生却为多稽古,忧杀平南狄武襄。
韩忠献公琦行状(熙宁八年八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八
韩姓出晋卿献子后,国于韩,秦灭韩,子孙分散,以国为氏。案公所为家谱,推其先世功行爵里,至于八世有次序,曰:远祖居深州,为博陆人。八代祖朏为沂州司户参军,生洹,为登州录事参军。洹生全,为处士,老博陆。全生三子,曰乂宾,曰文操,曰存。乂宾生定辞、昌辞,文操生隐辞、晦辞、审辞,存生正辞。乂宾仕为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左庶子,兼御史中丞,以唐光启二年终镇府立义坊之私第,以龙纪元年葬博野县蠡吾乡之北平原。其子昌辞为坡城县令,以天复二年三月终于真定,以天复三年七月葬蠡吾;以晋天福二年祔夫人张氏,改葬赵州赞皇城之北马村,是为高祖。昌辞生一子璆,终广晋府永济县令,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齐国公。夫人史氏,追封齐国夫人。始葬相州安阳县之丰安村,则公曾祖也。璆生公之皇祖构,仕本朝为太子中允、知康州,终于治所,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夫人李氏,深人嶬之女,晋相崧之犹子,追封燕国夫人。皇考国华,谏议大夫,卒建州,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为时劳臣,国史有传。庆历五年葬安阳县新安村,尹洙师鲁志其墓,今富郑公为神道碑,载公事业甚详。夫人罗氏,谏议大夫延吉之女,邺王绍威之孙,追封魏国太夫人。公之所生母胡氏,蜀士人觉之女,追封秦国太夫人。由五代祖以上皆葬蠡吾,惟高祖葬赞皇,由曾祖以下皆葬安阳,故公为相人。公之八代祖以下遭乱,虽仕不显,而皆以儒学行义世其家。皇祖有功有德,用不极其器,一时有识咸谓庆必在后。公生泉州,将生,秦国有异梦,晨有释子,状异服怪,不知其所从来,忽诣门曰:「是间有奇儿,毋失护视」!忽不见。公既长,朴厚不浮,少嬉弄,视瞻步履端正而中甚敏,所学不用力而过人,性淳一无邪曲,孝于其母,悌事诸兄,皆不教而能。天圣五年,仁宗初临轩试进士,公二十岁,名在第二,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侍秦国之官。踰年,秦国亡,哀毁过礼。服除,迁太子中允,又改太常丞、集贤院,知左藏库,徙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时高科多径去为显职,鲜肯勤吏事,公独视狱讼、决曲直,终日坐府舍不倦。府君王博文固已奇之,曰:「志异常人,此大器也」。迁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景祐三年,求外补,得知舒州。留不行,以右司谏供职。劝上明得失,正朝廷纲纪,亲近忠直,放远邪佞。时灾异数见,宰相非其才,参政事者喜言谑,望轻无所补。或私名器,用之中书,事拥不决。公屡上疏,数中书不法事,疏寝不报,则乞出疏示中书。敕御史台集百官会议,决正是非。论既坚,卒罢执政四人者。又言赏罚当从中书出,今数闻有内降,此章献明肃馀弊也,不可不止。王曾、蔡齐、宋绶,当世名臣,宜大用。上纳其说。王沂公见公论事切直有本末,喜谓公曰:「比年台谏官多畏避为自安计,不则激发近名。如君固不负所职,谏官宜若此」。沂公天下正人,公得此益自信。未几,同议雅乐,知胡瑗、阮逸、邓保信黍尺钟律之法出私见,乖戾古制,奏罢之,仍用王朴旧乐。公为谏官三年,排斥权倖,数称进名臣杜衍、范仲淹等,补时政之阙七十馀疏,凡数百事,施用者十常七八。朝廷宠其尽言,累欲用公知制诰,人以谓公,公曰:「吾乃以言责取利耶」?议亦中寝。假右司郎中、昭文馆直学士充接伴使。发解开封府举人,与三司同定茶法。为契丹正旦国信使,还朝,同三司省国用,转起居舍人、知谏院,宝元二年,擢知制诰、知审刑院。益、利路岁饥,为体量安抚使,加三品服。蜀地号富饶,产金帛纨锦,中州岁仰给,有司乘便刻取,赋徭烦重,诸郡设而买院收市上供物,不以其直。公为轻减蠲除之,逐贪残不职吏,罢冗役七百六十人,为饘粥济饥人一百九十馀万。蜀人曰:「使者之来,更生我也」。赵元昊初叛,兵锋锐甚,中国久不知战,人心颇恐,士大夫多避西行。公使蜀,道潼、陕归,奏事便殿。上问西兵形势,公具以所闻对。上谓曰:「朕比忧乏人按边,卿其为朕往」。授陕西安抚使,趣上道,公勇欲自效,驰至延安,则羌已解围去。士气沮伤,将吏往往移病求罢职,公辄选练材武,治战守器,慰安居人,收召豪杰,与之计议,檄诸郡守城郭,如河北,始设烽燧以候虏。先是,大将刘平战北,或诬其叛去,遂锢守平妻子,具狱河中府。公力辩白释之,录战死者赙恤赏赠。边臣皆劝范雍守延州,朝廷以为不能,欲以赵振代。公奏曰:「振粗勇,可使搏战,非谋议守边材。愿留雍以观后效,无已则起范仲淹为可。臣为国家忧,非私仲淹也。若涉朋比,误陛下事,当族」。庆人陈叔度等陈边防策,既而补官东南。公奏曰:「忠义愤懑,为国献计,虽稍收用,乃置于僻左,实羁縻之,非所以开示诚意、来人才也」。又奏罢率马令以宽民力,及裁处他利害甚悉,上益知可办大事。康定元年五月,天子命夏公竦都护西师,开府于永兴军,而以公为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同管勾都总管司事。未几,遣学士晁宗悫、入内都知王守忠督出兵攻贼。公曰:「如诏意为便,不则元昊聚兵出不意攻我,我仓卒赴敌,必败」。合府争曰:「承平久不习战,羌寇暴起,今兵与将未训讲,其可深入客斗乎?愿谨关塞以岁月平之」。公所论不得用,使持奏还。而元昊掠镇戎军,偏将刘继宗逆战,果不利,诏下切责,俾以进兵月日来上。众复守旧议,公曰:「军事虽可择便宜行之,然大计亦不当固拒」。乃划攻守二策,求中决。公驰驿奏阙下,上许用攻策。已而执政以为难,公不得已,独上章曰:「元昊窃数州之地,精兵不出五六万,馀皆妇女老弱,举族而行。我四路之兵不为少,分戍数十城寨,彼聚而来故常众,我散故常寡,每遇每不敌,是以元昊能数胜。今不究此失,乃待贼太过,以二十万重兵惴然坐守界濠,不敢与虏确,臣实痛之。愿更命近臣观贼之隙,如不可不击,则愿不疑臣言」。奏虽不下,知兵者以公说为然。公往来塞下,勤苦忘寝食,期有以报上。出按屯,至泾原,闻元昊乞和,公谕诸将曰:「无约而降者谋也,宜益备,不可懈弛」。遽调兵瓦亭,兵未集,贼果钞山外。公指图授诸将曰:「山间狭隘可守,过此必有伏。或致师以怒我,为饵以诱我,皆无得辄出,待其归且惰也邀击之」。而裨将任福、王仲保狃小胜,数违制度。公遣府吏耿传就诘责,不从,则又檄福曰:「违节度,有功亦斩」。任福犹进兵,遇伏,遂战死。嫉公者乞置公大罪,后大帅使收馀兵,得檄福衣带间,封上之。安抚使王公尧臣亦以实奏,朝廷知罪在诸将,止左迁右司谏,以职知秦州。数月还旧官,仍进礼部郎中,兼秦陇凤翔阶成州路驻泊步军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公在秦,增广州城,以保固东西京,招辑属户,益市诸羌马,讨杀生羌之钞边者,厉兵以待贼。讫公去,秦贼不敢窥秦塞为盗。庆历二年,陕西四帅皆改观察使,公为秦州观察使,曰:「吾君忧边,臣子何可以择官」?独不辞。十月,迁谏议大夫,复为枢密直学士。十一月,充陕西四路沿边都总管,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屯泾州。初,京师所遣戍兵,脆懦不习苦,贼常轻之,目曰东军,而士兵劲悍善战。公奏增土兵以抗贼,而稍减屯戍,内实京师。又以笼竿城据冲要,乞建为德顺军,以蔽萧关、鸣沙之道。既任事久,岁补月完,甲械精坚,诸城皆有备,赏罚信于军中,将亦习斗,识形势,每出辄有功,勇气倍于初。时公方建请于鄜、庆、渭三州各以土兵三万为一军,军虽别屯,而耳目相通为一,视虏所不备,互出捣之,破其和市,屠其种落,困挠其国。因以招横山之人,度横山隳则平,夏兵素弱,必不能我支矣。下视兴、灵,穴中兔耳。章既上,又与范公定谋益坚,而元昊黠贼,知不可敌,亦敛兵不敢辄近塞。公与范公在兵间最久,两公名重一时,人心归之,乐为之用。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韩、范」。仁宗知公久劳于外,遣使密谕旨曰:「卿孤立无人援荐,独朕知之,行召卿矣」。明年春,与范公同召拜枢密副使。公自请捍边至五表,不听。既至,与范公伸前议,同决策上前,期以兵覆元昊。会夏国送欸,公谋不果用,范公每恨龃龉功不就,故作《阅古堂诗》叙其事,传于世。边事虽欲讲解,元昊犹上书邀朝廷,其轻者欲自建元,为父子,呼兀卒,及令我使与陪臣为列。二府遽欲从之,公独谓不可许,数廷议,众尚不从。公持之愈坚,故晏丞相至变色而起。公守所见不易,卒杀其礼如公言。时仁宗以天下多事,急于求治,手诏宰相杜衍曰:「朕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时上之」。又开天章阁赐坐,咨访急务。公条九事,大略备西北、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倖、进有能、退不才、去冗食、慎入官;继又献七事,议稍用而小人已侧目不安。二府或合班奏事,公必尽言,事虽属中书,公亦对上指陈其实,同列尤不悦。独仁宗识之曰:「韩琦性直」。苏舜钦坐会饮奏邸,言者欲因缘舜钦事以累一二执政,弹劾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狱,士人为之纷骇。公从容奏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若是?陛下圣德素仁厚,何尝为此耶」?上悔见于色。又近臣奏王益柔为傲歌,乞诛。公因奏曰:「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可见也」。上悟,稍宽之。富郑公安抚河北,还至都门,命守郓。公奏曰:「朝廷闻北虏点兵,弼以忠义请行,事毕归奏,去京师咫尺,胸中筹策,不得一陈于陛下之前,乃责补闲郡,四方不闻其罪,曾无一人为弼言者,臣窃为陛下惜之」。累上不报。前此,陕西帅郑公戬以刘沪、董士廉城水洛,泾原守将尹洙、狄青谓非便,诏辍其役。会戬罢兼泾原路,二人犹城之,青欲斩以徇,不克。戬论救于朝,朝廷薄沪、士廉罪。公曰:「二人者实违诏尔,可无罪」?列十事辨析。后士廉与二人者诣阙讼,而柄臣为之左右,又属公与当时有名大臣改更天下敝事,侥倖者惮之。故富公、杜公相继罢去,公亦恳求补外,除资政殿学士、知扬州,徙郓州,又知真定府,兼都总管。四年间连易三州,所至设条教、葺帑廪、治武库、劝农兴学,人人乐其恺悌,爱慕之如父母。移知定州事,兼都总管、本路安抚使。定州久用武将,治兵不知法度,至于骄不可使。明公镐引诸州兵平甘陵,独定兵邀赏赉、出怨语,几欲噪城下。公素闻其事,以为定兵不治将为乱。既至,即用兵律裁之,察其横军中尤不可教者,捽首斩军门外。士死国,赙赏其家,养其孤儿,使继衣廪。恩威既信,则仿古兵法作方、圆、锐三阵,指授偏将,日月教习之。由是定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在道窃取人衣屦,或饮讫不与人直。至定即留不遣,曰:「保州极塞,尝有叛者,岂可杂以骄兵戍之」?易素教者数百人以往,而所留卒未踰月,亦皆就律,不敢复犯法。一府裨佐如狄青辈,熟闻公平日语,见其施为,后亦皆为名将。岁大歉,为法赈之,活饥人数百万。诏书褒美,邻城旁路刺取其政以为法,视中山隐然为雄镇,声动虏中。加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又加观文殿大学士,俾公再任。皇祐年,受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兼河东经略安抚使。入境,罢前帅所兴不急之役,奏逐怙势不法宦者廖诰然。契丹吞蚀边地,公遣将苏安静抵境上,召酋豪与语曰:「尔移文尝借天池庙,则皆我地,何可得坏国信义,侵淫诋谰。我,边臣也,为天子守此土,势必与尔辩」!契丹理屈,遂归我冷泉村。代州阳武寨,旧用黄嵬山麓为界,戎人侵不已。公又遣安静堑地立石限之,自此不敢耕山上。后公为枢密使,使人萧沪、吴湛来,以辞受馆伴使张昪曰:「南北地界多相冒,如黄嵬山则可,今已置不辩,愿后谨封略」。昪欲勿受,公曰:「彼辞服矣,受之勿失。异时或有地界为争端,此得以为据」。昪受之。祖宗朝潘美为帅,避寇钞为己累,令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欧阳公修尝奏乞耕之,为并帅沮挠,久不行。公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若旧迹犹存。今不耕,适留以资虏,后且皆为虏人有之矣」。遂奏募弓箭手居之。得户四千,垦地九千六百顷。属城岁发防秋兵至河外,人病远饷。公曰:「寇来可前知,奚防秋为」?罢不复遣。河东俗杂,羌夷用火葬。公为买田封表,刻石著令,使得葬于其中,人遂以焚尸为耻。属疾,上旄节,乞守便郡,命以节度使知相州。民遮留不得去,至发桥堑道,行六七驿,知不可留,乃还。守相踰年,疾既愈,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上道,除枢密使。公以皇朝百馀年,祖宗以征伐平定中国,外临制四夷,机事归枢密府,文书藏于吏舍,朽蠹散亡为可惜,奏择吏整比纪次之。多得三圣亲笔,见其神断及四方兵要根本,为六百八十卷,则制禄令、驿令,使有成法,三司吏不得复弄文移为稽,故赇赂自绝,迄今以为便。请稍出内帑钱籴粟数百万实边备,建遣郝质、王庆民。度藏才三族故地,命郭霭复城为丰州,与麟府相为羽翼,瞰契丹、夏国相通之道。嘉祐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中书习旧弊,每事必用例。五房史操例在手,顾金钱惟意所出,去取所欲与一日举用之所不决,欲行或匿例不见。公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除其冗谬不可用者,为纲目类次之,封縢谨掌,每用例必自阅。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在宰相,五房史不得高下于其间。又编中书机密,知枢密院,举督天下吏职,严京师司察,不职者及贵臣挟持放纵,有罪无所贷,以惩废弛之风。阴消宦者权,又议试补宗室外官、兴学校、变科举,别考五路贡士,虽不行,其后颇如其说。公自为宰相,即与当时诸公同力一德,谋议制作,完备天下。士所汲引,多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镇风俗,列侍从、备台谏,以公议用之,士莫自知出何人门下。嘉祐四年,下吁享赦,事多便民者。诸路举学行尤异,敦遣诣京师,馆于太学,试舍人院,差使受官。立柴氏后为崇义公,法《春秋》存亡国继绝之义。择才臣诣四方,宽恤民力,籍户绝田租,为广惠仓以广赈恤,募耕唐、邓废田,劝课农作。摹方书、赋药物以救疾病。守令治最者久其任,以率吏课。载定令敕,以省疑谳。弛茶禁,以便东南之人,愚民得无陷大罪。议者以谓近于三代之仁义,多公所论议施行。六年八月,进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时朝廷闲暇,内外丰乐,百官有司各得其职,四民不失业,幼弱遂,老疾养,外夷宾服,天下称太平矣。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虽或有言者,而大臣莫敢为议首。公数乘间奏乞选立皇子。他日复进曰:「国继嗣,天下社稷根本,天下元元之命系于此。今不早定,日复一日,愚臣窃为寒心。陛下置天下之民于仁寿安乐四十一年矣,惟万世之业,何可不虑!臣备位冢宰,思所以报陛下,为无穷计,宜莫先此」。上顾曰:「后宫一二欲就馆,卿其无亟」。后诞育皆皇女。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已议立帝弟之子定陶王为皇太子。成帝中材常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于此哉!太祖为天下长虑,福流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盛德大庆,传之万古,孰有踰陛下者?惟陛下以太祖心为心,则无不可矣」。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判宗正寺。英宗力辞,宦官宫妾势未便,中外皆为危之。公复启曰:「陛下属之以大任,而不肯当,盖其沉远详重,识虑有以过人,非有他也。事犹豫不决,招谗慝、生变故。且名未正则尚得以辞,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亦不得复摇矣」。仁宗欣纳曰:「如此,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乃召枢密大臣谕其事。大臣或愕曰:「此大事,无遽」!上顾曰:「朕意决矣」。「诚如此,臣敢为天下贺」。又召学士为诏书,学士亦请对,然后进稿。英宗既为皇太子,尚坚卧。公又奏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愿令宫人就谕旨及本宫族属敦劝」。上如其请,先帝始就庆宁宫。会仁宗弃天下,平旦入预主大计,英宗即皇帝位,宫门徐开,追百官班宣遗制,卫士坐甲,诸司幕庑下治丧,人情肃然,日至已午,市肆犹有未知者。公性厚重,未尝名其功,其门人亲客或燕坐,从容语及立皇子定策事,必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断,为天下计,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有定议久矣,臣子何预焉」?故一二大事,天下莫知其详。充仁宗皇帝山陵使,述仁宗遗意,省浮费,人不劳而办。使还,累辞位,不许。英宗初即位,感疾,公日至寝门,执丹剂跪进。君臣相知,凡公所进,纳而不拒。既退,则立帘下,以至诚大义上慰慈寿宫,镇压憸谗,委安内外。英宗疾已平,遂请日视朝前后殿,整素仗行,幸祈雨,幸宗室丧,以释众疑。民望见车驾出,咸感涕相贺曰:「吾君貌类祖宗,真圣主也」。慈寿宫闻之喜,即下手诏,辞预政。提举修《仁宗实录》,仍进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恳免凡六七上章,不得请,乃已。又差兼枢密院事,公复上还相事。英宗手诏曰:「卿有大德于朕,有大功于时,一旦无名谢事而去,岂不骇天下之耳目,而重朕之过乎?其辅朕,使无忝先帝之命,则卿之终惠也」。公顿首奉诏。为南郊大礼使,祠事毕,恩封魏国公。公辞兼枢密院,朝廷从之。濮安懿王以英宗践祚,例当改封,英宗尤详慎,不欲遽。既踰大祥,始诏两制议其礼。两制谓当封大国,称皇伯,中书疑所生称皇伯无经据,又封爵须下诰,名之则未得其中。事下三省再议。英宗复诏罢之,而台谏官攻中书不已,尤指切欧阳公,至相率纳告身。游说者煽助之,凡论议是中书者,目为邪佞,其势可畏,诸公莫不避匿自解。公独谓人曰:「此中书事,皆共议,何可独罪欧阳公」?士大夫叹其平直忠谅,不肯推谤以与人。而英宗所生,讫今为濮王,为仙游县君,识者皆疑其非礼意。公素知陕西苦屯戍,馈饷颇艰,当得民兵以为助,因乞籍民为义勇。二府难其事,谏官亦争之。曰:「关辅民将惊骇亡去,愿以一身救二十万人死」。二府以白上。上曰:「河北有义勇乎」?曰:「有」。「河东有义勇乎」?曰:「有」。「然则陕西奚为不可耶」?论遂决。至今关辅为便,人皆服上之言简而尽,而亦多公之守也。夏贼寇大顺城,公言宜留岁赐,遣使诘其罪,大臣自文丞相悉以为不然,左右或举宝元、康定之丧帅以动上意。公曰:「军事须料彼此,今日禦戎之备大过昔时,且谅祚狂童,国人不附其势,何敢望元昊?诘之必服」。大臣或私相语曰:「渠谓料敌,且观渠所料」。公卒建议遣何次公往诘谅祚,逾月而次公还,以谅祚表闻。属英宗已卧疾,二府起居毕,公扣御榻曰:「谅祚表云何」?英宗力疾,顾曰:「一如所料」。及渐革,公亲奉手札授内侍高居简,命学士草制书,立今上为皇太子,别置东宫官属。上即位柩前,以为英宗山陵使,加守司空兼侍中。王陶由东宫官入御史府为中丞,意有所觖望,奏弹宰相不押常朝班。公以宰相日奏事垂拱,退诣文德殿押常朝班,或已过辰正,则御史台放班,行之已数十年为故事。陶愤不胜,乃诬诋,语涉不逊,谏官阴为协比。上察其奸,罢陶言职,公亦遽乞补郡。乃遣内侍张茂则赐手诏慰谕起之。永厚复土,还朝,又以疾辞位,除镇安、武胜等节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赐第京师,擢其子忠彦为秘阁校理,迁其三子官。公谓领两镇,近世所无有,力辞不拜,改淮南节度使,虚上相之位以待。会种谔以兵取绥州,纳降人嵬名山族帐数万人,谅祚将以兵报,西边皆警。公往经略,授陕西安抚使,判永兴军。方行,夏人诱保安军守将杨定杀之以复怨。既趋关中,知羌中苦饥,又负罪,势可以困,奏绝其岁赐,选将厉兵,具餴糗器用,移师西指,为出讨计。而谅祚死,秉常告哀谢罪,械送杀杨定者李宗贵、韩道喜以自赎。时议多欲弃绥州,朝廷已屡促废。公曰:「绥州要害,出贼胁下,已得之,何可废也?宜增筑,畀属户大酋折继世、降羌嵬名山守之。后虽不取,足以易地」。未见听,则使府佐刘航驿奏。后果用易塞门、安远故寨,不合,卒留为绥德城,险固可守,虏人常恨失之。狂人尉仓等谋为乱,以术禽取戮之,不脱一人,宽其诖误。又城喷洙保、据筚篥川、赴甘谷寨、拓秦川之塞,招引弓箭手居之,便宜修泾原。叶燮会为《熙宁棚画图》付将吏,教以方略,张声援,屯兵扼贼路。毕役,虏不敢犯,皆夺其地利,包属羌于其中,以固藩卫。武事有序,则欲先收横山,渐取河南地,遂为大字檄,陈向背祸福,榜塞下,誊入虏中,招横山之众。而或者恐其有功,力沮坏之,乞退守乡郡,复判相州。其年河决,地大震,比冬震未止,民多饥馑流亡。上遣贵近喻意,仍赐手诏,以为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又以手札敕中书,叶济所画,无或格留。公布宣朝廷恩意,给券赈米,本业之徙者半道而复。时方推行常平法,公言:「朝廷下令,以百姓不足而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故贷予以赈其阙,有合于先王散惠兴利之法。今郡县欲收子钱,异令意」。遂与条例司章交上。乞守徐州,不许。初,法下,公曰:「某老臣也,义不敢默」。及不听,晓官属亟奉行曰:「某一郡守也,其敢不如令」。上留意河北事,诏问八条,公悉所见以对。熙宁四年二月,改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再任,辞,乃仍旧官。六年,复请相。既至之二年,告老至三四,甚恳。每奏至,上必遣使宣谕。契丹遣使言沿边地界,诏问策画。公慨然曰:「君父遇我甚厚,有韫不言,是不忠也。生平于常人犹不敢不尽,况吾君乎?姑尽此心以报吾君。事吾君之心尽,则所以报先帝也。吾宁以言得罪,犹愈于老疾濒死之年以不言负天下责」。遂条上数千言。既又力谢事,上加恩慰抚。八年,复改永兴军节度使、行京兆尹,不从其所请,而公已疾革矣。六月二十三日,大星堕于州园昼锦堂侧,枥马皆躣,郡中惊相语,家人不敢以告。公素明性理,虽笃,安卧不乱,以其月二十四日终于州治之正寝。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田畛峭壁巉堑,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不见其忧,怡然未尝为事物迁动。平生无伪饰,其语言、其行事,进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人或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复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其所措置规模,宏大高远,外视如甚略,已而详观之,中则细故微物,莫不各有区处,故有志必成。当其为学士帅边,年未三十,天下已称为韩公而不名。及典枢密,名益重,山东大儒石介尝为《庆历圣德诗》,谓可属大事,重厚如勃,世不以其言为过。后屡当大事,系安危,而有言于上,无不信者,由公素望信于人主、著于天下也。平居与人接,礼下之,问劳慰存,气语和易。容人过失,不以为己忤,小大无所较计。及朝廷事,则守其所当争,极于义理而后止,毅然不夺。喜用有名之士,或不识其面,既用之,其人亦不自知所进荐也。不私所亲以官,而怨家仇人其才果可用,必用之。守扬州日,转运使李参沮州事;在陕西尝救有罪将李纬宽之,而纬子师中不知,犹讼于朝;孙沔为御史,以西事诋公甚力,及为宰相,悉置不报,显进之。三人者皆愧悔深自恨。重恩义,好乐士大夫,奖与后进。赒人之急,视用财物如瓦砾糠粺,不以慁其意。既立则捐己服用玩好,或脱取家人簪珥与之,士归趋之无远近。公不厌疏戚,及交旧之孙子寒寠无所托以为生者,常十数家。少善尹师鲁,师鲁亡,割俸俾其家,为直其冤于朝,仍奏录其子。合宗族百口,衣食均等无所异。嫁孤女十馀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所得恩例先及旁族,逮其终,子有褐衣未命者。追孝祖考,恨不及养奉,茔域甚厚。自五世祖冢皆访得之,买田其旁,植梧槚,召人守视之。贵显五十年,身为将相,累更大赐予,及其殁也,卒无羡钱,室无奇玩,赖天子赐金帛、官出葬资,丧事得以无乏。姿貌英特,美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谓如高山大岳,望之气象雄杰,而包蓄细微,普施雷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每朝服冠盖而出,民老幼倚舂弛担,辄夹路观,伫立咨嗟。平时家居,虽祁寒、盛暑、倦剧、对僮使,亦摄衣危坐无怠容。遇事遽卒而意不乱,冗剧而才有馀。万兵侍帐,百吏绕前,处之安静裕如也,已而剖决,皆就条理。勤于吏职,簿书文檄,检察研核,莫不躬亲。左右或曰:「公位重,年耆艾,功名如此,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幸无亲小事」。公曰:「己惮劳烦,吏民当有受弊者。且俸禄日万钱,不事事,吾何安哉」?公尤知命,每诫其子曰:「穷达祸福固有定分,枉道以求之,徒丧所志,慎守勿为也。余以孤忠自信,未尝有因缘凭藉,而每遭人主为知己。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焉可诬哉」!其自守如此。所亲重范文正公、今富郑公最笃,及论事于上前,系国家利害,各正色辨折,不相借假,退不失其欢。公既解相印,今仆射王丞相素负天下重名,少许可,尝遗公书,谓过周勃、霍光、姚崇、宋璟。又曰:「为古人所未尝任,大臣所不敢」。天下以为名言。欧阳文忠公亦曰:「进退之际,从容有馀,德业两全,谤谗自止,过周公远矣」。当时所降制书,亦多以伊周、裴度拟公焉。所历诸大镇,皆有遗爱,人皆画像事之,独魏人于生祠为塑像,岁时瞻奠,比狄梁公。戎狄尤畏公名,凡使契丹及来使者,必问:「韩侍中安否?今何在」?其子忠彦使幕北,虏主问左右:「孰尝屡使南朝,识韩侍中?观忠彦貌类父否」?或对曰:「颇类」。乃即燕坐,命画工图之而去。馆伴杨兴宗遽以此告忠彦。北门为聘使道,旧与京尹书皆押字不名。及公留守,则名于书。其副使成禹锡仍喻来介曰:「以侍中在此,故特名」。及公去魏,后留守引前比欲得其名,数彊之,卒不可。每南来涉临青界,即诫其下曰:「此韩侍中境,无多须索也」。天姿简俭,于图画博奕,凡声伎之娱无所嗜,独喜观书史,昼夜不倦,记览博洽。所为文章,明白简重有气,如仁宗、英宗哀册文,诸应制及辩论碑志,天下传爱之。馀暇学翰墨,得颜鲁公楷法。家聚书万馀卷,悉经签题点勘,列屋贮之,目曰:「万籍堂」。所著《安阳籍类》五十卷、《二府忠议》五卷、《谏垣存稿》三卷、《陕西奏议》二十卷,手编《家传集》六十卷,藏于家,馀未及纪次,残稿尚多。夫人崔氏,工部侍郎立之女,先公而亡,累封魏国夫人。六男:长忠彦,秘书丞秘阁校理;次端彦,大理寺丞;次良彦,秘书省校书郎,早卒;次纯彦、粹彦,并大理评事;次喜彦,幼未仕。女子五人:长适大理寺丞王景修,三人不育,次在室。孙六人,曰治,大理评事;曰戢,太常寺太祝;曰澡、曰洽、曰浩、曰诚,并幼。礼官李清臣曰:清臣少亲魏国韩公,颇闻其终始大略行事如前。公之讣至也,天子即日下诏,以公配享英宗庙庭。又命清臣持中牟器币驰驿祭,及使者赙金帛,贵臣往还护葬事,相错道中,道路皆叹息感恸。祭事毕,清臣又以私礼哭其堂,入吊其孤,则北方父老,亦有远千里来哭庭下者。及还朝,士大夫相问讯,亦莫不嗟惨见于色。暨趋太常,太常僚吏皆曰:七月日癸酉,上为公素服哭菀中,举音过常数,左右皆助恻惨,恩章追悼如此。清臣又尝窃读其家所被诰,乃真赠尚书令,不为兼官以赠,于人臣贵莫比此,独自韩公始,虽太宗褒赠赵韩王普,亦不能过也。退而思曰,上仁圣,顾念耆老恩礼至矣,然非公其孰宜之!公尝为宰相十年,仁宗待遇冠群臣,委之以政,而天下不见其有所专也。天下莫不遂其生,鼓舞歌颂一德,而不知其功出宰相也。及履艰危、定策奉诏之臣,立皇子、皇太子者各一,受遗诏、立天子者再,尊宗庙、强社稷,功及生人,而进退从容,不见有颜色之异也。当其可忧,人莫不忧,朝廷以公为安危,人情视公为去就,公于是时一却足,大事倾动矣。公屹然山立,决大疑,解大忧,至天下卒无事。今天子纂绍皇统,以文武仁孝惠养天下,日问安进膳,两宫康乐。虽祖宗贶施,天地降福,圣德集于上躬,然考其功绪基源,则定策之臣功为大。故曰:恩礼于公为宜。清臣所摭皆实,敢以告史氏,以上尚书省,移于太常。谨状。熙宁八年八月日,宣德郎、守太常寺、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状。
挽许将军词 明 · 张弼
桓桓许公将门子,少讲孙吴习经史。
虬髯猎猎气堂堂,誓不徒生不徒死。
青蛇矫矫丈八矛,白雉差差五干矢。
马上盘旋一鹘经,阵里横戈万夫弛。
金符玉节羽林郎,作乐左右腾声光。
龙辔鸾辂忽远属,挽戈土甲不少忘。
授钺山西任都阃,恣戮腥膻诸犬羊。
蒲州营前卤血紫,高山□里卤首降。
戴天雠耻得颇雪,太上六龙归故疆。
凯歌还家志愈厉,敕守南京根本地。
西南万里松籓彝,有命更廉公总制。
便道先平都掌蛮,深菁高崖随手薙。
轴辘西溯次成都,大星如斗营前坠。
还有遗言嘱子□,报君不必论死生。
川人扼腕叹花乡,朝士论功惜狄青。
野狐庄前万株柏,风嘶露泫如含情。
神光煜煜时或见,恍然张眼望神京。
我为徐公歌暂节,剑戮鲸鲵中道折。
谁为分明叙战功,磨光房山作公碣。
咏史二十七首 其二十一 明末清初 · 王夫之
六言诗 押灰韵
狄青非万人敌,韦皋亦百里才。
学击鹰鹯誇俊,知音黄雀生灾。
王将军出镇粤西歌 明 · 吴道南
出处:粤西诗载卷九
汉室标铜柱,宋庭纪武襄。
君今出镇地,即此旧封疆。
方今四表风尘静,体壮还须察脉病。
域中露布暂纾驰,海上风帆难预定。
念轸边陲思鼓鼙,特命将军镇粤西。
北门锁钥虽云急,南国干城未可稽。
美材南金并竹箭,文武元猷兹复见。
双虬斗气贯长虹,三矢天山飞掣电。
矧乃诗书郤縠俦,何事周南久滞留。
先几炳炳占祥怪,良将拳拳副眷求。
羊城数载新营垒,八桂旌旗仍复尔。
绨袍胡床曹国华,缓带轻裘羊叔子。
谩讶琉球日本依,折冲樽俎望攸归。
中国不虞扬海汛,南人犹自慑天威。
伫看托重燕然塞,勒石标名勋可再。
回朝燕喜赐彤弓,维时孝友侯谁在。
题狄武襄庙 明 · 周宣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四百三十八
何代乘箕去,孤城尚故祠。
风云馀壮气,貔虎识雄师。
古铁生时面,奔云祭后旗。
莓苔春雨暗,休蚀座前碑。
见陈制帅子华二首 其二 宋末元初 · 罗椅
七言律诗 押豪韵
奇功毕竟属吾曹,狄武襄无诸葛豪。
翠羽葆行禽孟获,金龙衣在失侬高。
春生洲渚千麾出,麦熟崆峒万矢櫜。
从此南人不反矣,犁边犊是带边刀(同上书卷一五一三九引《涧谷小稿》)。
上王太宰论方寇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六、《梁溪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宣和三年正月日,某顿首再拜少保太宰相公阁下:某愚陋无取,昨者误蒙识擢,备员左史,侍清光者几一年,常愧无以补万分之一。妄论水事,罪当诛殛,上恩涵覆,不忍寘之斧钺,姑从薄谪,夙夜循省,感惧交深。今兹又缘赦宥,与牵复之列,获遂归养。仰戴天地父母之赐,铭镂肌骨,未知死所。此盖伏遇太宰相公以道佐天子,务崇宽大,洗垢涤瑕,许之自新,致兹狂狷,亦与甄录。佩服盛德,何敢弭忘。某自去冬承吏部符罢任,起离闽中,将道浙东,省亲毗陵。行次上饶,适闻睦州方寇猖獗,道路不通,遂由江东泛舟以归。又值黟、歙失守,郡县惊扰,间关险阻,获达金陵,出于天幸。然某迟回饶、信诸郡者凡两月馀,于方寇事亲见探报及得于传闻,实为详悉,日夜虑之至熟,窃不胜愤懑。深惧州郡部使者不以实闻朝廷,设有奏报,不过告急乞兵,为自完之策,拘于吏文,陈述不尽,至于东南大计,与夫破贼之谋,初未尝及也。恭惟相公得君当国,以身任天下之重,而某平日荷知遇之厚,不后他人,辄敢具所闻及区区管见,冒昧钧听,伏幸裁察。方寇初作,据邦源村,地枕歙、睦之境,怙险凭阻,胁从乌合之众不过千馀人耳。当是时,江浙屯兵要害之地,以强弓劲弩守之,使虏掠者不得出,从乱者不得入,不旬月间粮竭众离,贼可谈笑縳也。统兵于浙者不知出此,其初轻敌而欲速成功,悉驱巡尉深捣巢穴,则为所败。其后贼以虏掠致师,官军追之,堕其计中,则又败。自两失利之后,士气不振,统兵者有怯敌之心,悉聚浙兵,屯于青溪,距贼巢穴者六十里。先遣保甲营木寨、掘壕堑,然后进师,一旦为贼所乘,向之木寨适足以为火攻之资。弓矢不及施,器杖不及用,束手受戮,一扫而尽。贼气既锐,莫之沮遏,遂焚青溪诸邑,以及睦州。其后又破富阳诸邑,败官军于陆和寺,设疑兵自江乘潮而下。统兵者悉众捍之,贼由山径捣虚以入,遂陷钱塘。此则浙兵措置失律之过也。黟、歙距贼巢穴八十里,屯兵数千以捍贼冲。适守臣宪司移易罢去,旧者既去官,新者未到任,虽有将兵,莫相统一。贼众出没,虏掠村落,去郡十数里间,视之恬然,莫有与之敌者。一旦卒然逼郡城,奸细为之内应,兵火四起,乃始出斗,已无及矣。夫以去贼巢穴之近,而自贼作以来,曾不为城壁壕堑守禦之具,至使陵践如入无人之境,诸邑靡然皆为所破,此则黟、歙豫备不严之过也。夫歙、睦、钱塘者东南剧郡,生齿众多,财赋充衍,士大夫之渊薮也。狂贼乘间而作,不旬月而陷两州一督府,县邑以十数,无辜之民横被屠戮,官司府库皆为掩有,士大夫之家碎于贼手,而奸恶无赖之徒杂然从之,自为得计,凶焰寖炽,江浙为之震动,可不为之痛愤哉!伏以国家承平之久,东南之民习于治安,不识兵革垂二百年。郡县弛备,率无城郭,将不知兵,兵不知战,是以狂贼窃发,官兵疲懦,望风奔北,居民迁徙,莫有固心,官吏往往亦为遁逃之计,无足怪者。然东南者天下之腹心也,江浙者又东南之腹心也,歙、睦、钱塘者又江浙之腹心也。国家以养兵为重,而养之之具,金缯谷粟,转江通漕,尽在东南。由歙以之濒江诸郡,不数百里;由杭、睦以跨浙东、西,亦不数百里。旬月以来,又不知其变动如何,良可寒心,得不为之深计而早虑哉!为今之计,破贼之策大槩有三:一曰审地势,二曰遣重兵,三曰择良帅。江东地势近贼巢穴,莫便于宣;二浙地势近贼巢穴,莫便于杭。杭虽为贼所陷,然传闻淮甸之师继至,贼已弃城而去。设使不去,亦当力争。命帅屯兵于二郡,因利乘便,收复睦、歙,使贼还保巢穴,不敢放肆,然后殄灭可期。若夫散兵他郡,地远而力分,未见其利,此必审地势之策也。江浙之兵屡为贼败,士气凋索,不可复用。其势必起兵他路,及遣畿甸之师以临之,一以张军势,二以安民心,三以沮贼气。惟遣兵多则见功速,虽暂有所费,不得而惜,此必遣重兵之策也。国朝以来号为剧贼者,侬智高之于邕,王则之于贝耳。当时帅师以破智高者,则狄武襄公青、文潞公彦博也。二公者威信素著,故能节制将士,使之用命破贼于旬月之间。今方寇悖乱僭逆,残陷州县,又非智高、则之比,自非选用曾任边帅、素有威名方略之人,付以兵柄,未易成功。此择良帅之策也。得良帅,总重兵以临要地,又当许其便宜从事,不从中制,摧锋陷阵者信赏,奔亡败衄者必诛,料敌制胜,以荡覆其巢穴,然后贼可指日而平也。又有不可缓者,江浙之间频年水旱,民力凋耗,加以狂贼窃发,州县追呼骚扰,不胜其困。宜下宽大之诏,凡邻贼州县科率调度不急之务,一切权罢,积欠逋负权行倚阁,出禁帑、截上供钱谷以给军资,使民晓然知朝廷德泽,策无先于此者。夫天下犹之一身,疮痏即吾之肌肉也,盗贼即吾之民也。民愚无知,初虽胁从,啖以所欲,货财可掠而有,妇女可虏而得,仇怨可起而报,平日束于法而不敢为者,皆公然得为之,无怪其徒之浸多而乐为之用也。善治疮痏者毋使浸淫,善制盗贼者毋使滋蔓,滋蔓难图,皆起于忽之以为不足虑,此不可不察也。恭惟相公仰被圣天子之所眷倚,俯为四海之所具瞻,独秉钧衡之初,狂贼偶发适当是时,然则安宗社、福生灵、立太平之基者,当自破此贼始。幸望留意毋忽。夫通天下之志者莫如言,方今世故岂可一二指陈,惟通言路,使人之得尽其心而毕其说,是者从之,非者置之而不加罪,众志毕陈,可以不劳而成天下功,况于盗贼,何足剪灭哉!必欲通天下之言,愿自某此书始。亦尝致书执政,与此互见。伏惟燮调之暇,试取观之,有可以裨庙堂之末议者,窃冀不以人废言也。干冒威严,无任惶恐战越之至。某顿首再拜。
上门下白侍郎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六、《梁溪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
宣和三年正月日,某顿首再拜门下侍郎阁下:某窃以东南习于治安之久,兵民不知金革之事,郡县初无城池之守,狂贼窃发,扰吾腹心,有不可不虑者。而某罪戾之迹,幸蒙赦宥,归自闽中,道出江浙,询闻甚详,思虑至熟,敢私布于左右,以备采择之万一。方寇者本狂愚无知之人,传习妖教,假神奇以惑众,遂谋僭逆。然有狡狯奸人为之辅翼,悉假古人名号以自隐,莫知其为谁何。凭负险阻,胁诱乌合亡命之徒,建号改年,妄相称谕。其初不过劫掠村落,运致资粮,倔强巢穴,以苟岁月耳。偶值浙兵措置失宜,屡战屡北,贼遂猖獗。某在饶、信亲见探报,观其行兵狙诈百出,侮官军于掌股之上,窃意未易制禦。不旬月间,果陷歙、睦、钱塘,焚荡县邑以十数,江浙为之骚动,此岂可不为之虑,而犹以常寇待之哉!譬犹火燎于原,必绝其道乃可扑灭。今贼势鸱张,凶焰浸炽,凭陵州县,如入无人之境,莫有沮遏之者。其势必择良帅、遣重兵以据要害之地,运筹决胜,折其角牙,制其奔逸,收复所陷州县,使贼畏缩,退保巢穴,两路并力锄其根原,则扑灭之期,自可指日而定也。要害之地,江东莫如宣,两浙莫如杭。杭虽为贼所陷,传闻淮甸之兵继至,贼已弃城而去,设使不去,亦当力争。命帅遣兵以据宣,则江东诸郡皆有所恃,而进可以取歙;命帅遣兵以据杭,则两浙诸郡皆有所恃,而进可以取睦。得歙、睦,则贼之巢穴可俯而窥矣。夫有兵而无帅,与无兵同;有帅而无节制,与无帅同。方今江浙之兵,率皆挫衄,不可复用。必烦朝廷以虎符起畿甸及他路之兵以临之,然不为之择威信素著、晓兵事、有方略者为之帅,则遣兵虽多,未必有所补也。或以谓盗贼窃发,不足命帅,则国朝以来,剧贼如侬智高、王则,不过据一郡,当时命帅以讨之者狄武襄公青、文潞公彦博也。矧今方寇悖逆僭乱,攻陷州县,杀掠兵民,声势又非二贼之比,岂委任一二监司郡守不知兵者所能殄灭哉!诚得良帅总重兵,许以便宜从事,节制严而号令明,江浙合势,如首尾之相应,将士协力,如臂指之相使,信赏必诛,以作士气而摧贼锋,左剪右屠,转战逐北,则此贼不足平也。朝廷立赏格以捕贼,每名若干,此止可以得小盗耳。今方寇凶徒以钜万计,所陷州县府库仓廪、民间物力悉皆掩有,财足以聚众,力足以使人,恐未易以立赏捕也。为今之策,莫若用边赏之法,除渠魁及为之辅而有名号者重赏以搆之外,自馀一切计首虏以受功,以陷阵克敌敢斗者为上,则将士劝矣。贼以区区胁从乌合之众,而能败官军陷州县者,以其敢杀戮,忘生而不畏死也。吾之将士率皆欲全躯而保妻子,以谓与贼斗者必死,而临敌遁逃者可生,虽有坚甲利兵,安能使之破贼哉!为今之策,莫若一以军法从事,逗挠奔北者必诛,使之进与贼斗犹有生理,退而遁逃有死无赦,以首争首,以力搏力,而人自为战,则贼可破矣。诛赏者,驱将士于矢石、用命戮力之大柄,诚得良帅而付之,虽懦夫疲卒且将化为精锐矣,此不可不察也。恭惟朝廷留意西北,所以折冲禦侮者甚备。然自今观之,西北不足忧,而江浙为可虑。何哉?西北高城深池,楼橹相望,强将悍卒,习于战阵,卒然戎狄惊边徼、靡封疆,吾有以待之,未足为深患也。故自西鄙用师以来,夏人每倾国入寇者屡矣,曷尝有失郡县之患哉!江浙治安垂二百年,州县苟且,城池弛备,百姓闲逸,官兵偷惰,目不识旌旗之色,耳不闻金鼓之音,一旦狂贼窃发,望风奔溃,名郡剧邑,谈笑取之。万有一浸淫滋蔓,历时愈久,其势必贻朝廷东顾之忧,可不为之深虑哉!伏望门下侍郎以一方生灵为念,因进对间详以此闻,所谓贼不可忽,而命帅、遣兵、据要害以图进讨不可缓者,使狂悖之寇剿殄有期,东南之民安堵无患,天下不胜幸甚。某庸陋不材,素荷知遇,敢缘国事,辄布腹心,以裨庙算之万一。亦尝致书宰执,与此互见,幸试取而观之,恕其狂悖,干冒威严,无任惶惧战越之至。某顿首再拜。
上王右丞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七、《梁溪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
宣和三年正月日,某顿首再拜尚书右丞阁下:某读古书,窃见盗贼多起于治安极盛之世,惟以良帅重兵决策进讨,随手殄灭,无有遗患。犹之身也,疮痏乘间发于四肢,必以毒药攻之,毋使浸淫,厥疾乃瘳。良帅重兵,盗贼之毒药也。苟兵不重,则无以制贼,而使军容奋张;帅不良,则无以制兵,而使将士戮力。有重兵而无良帅以统之,号令不明,诛赏不信,智谋不深,胆略不勇,则兵虽多,适足以为累,是良帅者尤所当急者也。汉之盛时,盗贼尝起矣,至遣绣衣直指使者督捕,诛二千石以下,乃能克之。唐之盛时,盗贼尝起矣,得郭子仪、李光弼之徒以为之帅,乃能剪灭。国朝以来,号为剧贼如侬智高、王则辈,亦尝据有州郡,当时命帅以讨平之者,狄武襄公青、文潞公彦博也。由是观之,盗贼窃发,治世之所不免,要在择帅,付以兵柄,可以无虞。帅非其人,一失事机,浸以滋蔓,则其患有不可胜言者。恭惟国家承平之久,垂二百年,东南之民习于治安,不识兵革,州县因循,城壁隳弛,将卒怯惰,莫知战斗。迩者方寇窃发江浙之间,啸聚乌合之众,以钜万计,不旬月陷歙、睦、杭三郡一督府,县邑以十数。士民之家肝脑涂地,公私帑藏为之一空,虏掠妇女,焚荡舍屋,不可胜计。原贼猖獗,盖缘江浙无重兵以临之;虽有兵,而统制之者非其人,错置不善,因仍至此也,得不为之痛愤哉!今朝廷既察其故,分遣重兵以临要害之地矣,然统制之帅,所宜慎择,非威信素著,智略过人者弗可用也。何则?驱士卒以捍盗贼,以全躯顾妻子之人,而当亡命不畏死之寇,自非威信素著,将士用命,安能使之求生于死地,而人自为战哉?贼徒狡狯,狙诈百端,前日歙、睦、钱塘之兵皆中奸计。自非智略过人,习于兵事,安能使之机械无所设,而隳吾术中哉?威信素著,虽教妇人以战,可使之冒锋镝、蹈水火,古人有之,孙、吴是也。智略过人,虽当百万之寇,可使奔溃,闻风声鹤唳,皆以为王师将至,古人有之,谢安是也。况总重兵以攻盗贼,何难之有?夫行军用师,虽因敌制变,临事施宜,不可豫言,然决胜大略,必先定于胸次。攻盗贼、戡祸乱、禦夷狄,其理一也。请借古以明之。汉景有吴、楚之变,得一周亚夫为帅,虽不自意能至洛阳,然坚壁固守,不与争锋,而以梁委之。策已先定,故能待其食尽气衰,一举破之。汉宣有先零之患,得一赵充国为帅,虽俟至金城,图上方略,然屯兵积谷,计已先定,故能待其种落离散,一举灭之。今方寇虽庸人,一时窃发,然有奸恶为之辅翼,厚赏峻诛,能用其众,曾未踰时,其鸱张已如此,殆非浪战之所能破也。然则决胜大略,岂可不择帅而先定哉!恭惟尚书右丞学该古今,智周事物,公忠直谅,以宗社生灵为心,协赞庙谟,戡定此贼,愿以择帅为先务,慱询众老,或起于闲废之中,或擢于行列之间,或徙于边陲之地,许以便宜从事,委任以责成功,使鲸鲵指日可平,而东南安堵无患,天下不胜幸甚。某昨以愚戆妄发,负罪远屏,幸蒙赦宥,得削丹书,辄敢僭易,忘其言之不祥,复有所献,诚以愤懑不能自已。亦尝致书宰执,与此互见,有以备采择者,幸望裁察之。干冒威严,无任惶惧战越之至。